“我不是来监工的,”何平安拍了拍手上的泥,望着那一片望不到头的绿意,眼底的光比日头还亮,“我是来看希望的,看着这些苗一天天长高,心里比读懂一篇策论还踏实。”
与他打赌的钱老蔫,如今成了官田的“总把式”,他每日背着手在田间地头溜达,烟杆别在腰后,见哪家的地浇水不匀,或是哪垄的草没锄干净,总要中气十足地吼上两句。
“那土豆藤边的草都长半尺高了,留着给地主婆当簪子戴吗!”
被他吼的汉子也不恼,嘿嘿笑着挥起锄头,手里的劲儿更足了,他们都知道,钱老蔫这嘴比刀子还快,心却比豆腐还软,夜里总会偷偷给干活晚的汉子送一碗热汤。
日子就在这田垄间的号子声和水车的吱呀声中,悄然滑进了盛夏。
土豆的花落了,红薯的藤蔓也爬满了整个山坡,何青云掐了节最嫩的藤尖,在指尖轻轻一捻,汁液饱满得快要滴下来。
“差不多了,”她站起身,对着正在田里除草的众人朗声道,“今天开一垄地,咱们尝尝鲜!”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能挖了?”
“这才两个多月,能长出多大的疙瘩?”
汉子们纷纷放下锄头围拢过来,眼神里混着期待与怀疑,尤其是钱老蔫,他蹲在田埂上,吧嗒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
“何姑娘,这东西长在地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万一挖出来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何青云也不争辩,她走到与钱老蔫打赌的那块官田前,指着一株藤蔓最茂盛的红薯藤,对何平安笑道,“平安,你来开这第一锄。”
何平安应了一声,挽起袖子,拿起最大的那把铁锹,卯足了劲往土里挖。
松软的泥土被一层层翻开,忽然,铁锹尖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出“叩”的一声闷响。
“慢点!别挖坏了!”钱老蔫比谁都紧张,丢下烟杆就趴到地上,用手小心地往外刨土。
一抹温润的红皮露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当一整窝红薯被完整地刨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七八个拳头大小的红薯挤在一起,像一窝刚出生的猪崽,表皮光滑,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沉甸甸地压在钱老蔫手里,压得他指节都在颤。
“这……这真是地里长出来的?”他不敢相信地用指甲掐了掐红薯皮,掐出一道浅浅的白印,一股淡淡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不止呢!”何青云又走到土豆地里,伸手抓住一把藤蔓,用力往上一提,随着泥土的松动,一串七八个圆滚滚的土豆被带了出来,像挂在藤上的铃铛。
“天爷啊!一棵藤下面能结这么多!”
人群彻底沸腾了,汉子们扔掉手里的烟杆,疯了似的冲进地里,用手、用锄头、用一切能用的工具刨着土。
很快,田埂上就堆满了新挖出来的土豆和红薯,黄皮的、红皮的,圆的、长的,堆成一座座小山,丰收的喜悦像醇厚的酒,熏得每个人都红了脸。
钱老蔫抱着个足有三斤重的红薯,老泪纵横地走到何青云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何姑娘,老汉我种了六十年地,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这哪里是庄稼,这分明是神仙赐下的活命粮啊!”
何青云连忙扶起他:“钱大爷快别这样,这都是大家辛苦种出来的,我只是提供了个种子而已。”
“不不不,”钱老蔫抹着眼泪,指着满地的收获,声音都带着颤,“您不仅给了种子,更是给了我们这些穷苦人活下去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