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的角度大了些,云棠钻出车外。
头发在座椅上磨的有些凌乱,云棠随手捋捋,反而把发丝搅得更东倒西歪,像只炸毛的猫。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睡着了,”她觉得尴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睡相,又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连声对黎淮叙说抱歉,“已经很晚了,我大概睡得有些久,耽误您回家了。”
黎淮叙说没事。
孙虎过来,把手里的东西转递给云棠。
云棠拎着那些特産笑盈盈跟黎淮叙说再见。
他没问她为什麽不愿意出来面对庄廷。
她也没提及,好似庄廷的出现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插曲,看过就忘。
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不必说的太明白。
黎淮叙乘车离开小区,拐弯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在後窗中看见云棠的身影逐渐变小。
她一直站在那儿看他离开。
车子终于钻出逼仄的窄路驶上大道,孙虎没问,自己做主将车朝城西的房子开。
连着两个路口是红灯。总算捱过去,刚刚汇入高架,黎淮叙的手机响起来。
他接起,孙虎只听他‘嗯’了一声,而後说:“你不要着急,现在下楼,我马上回去。”
孙虎亮了转向灯,普尔曼从最近的出口驶下,调头转回云棠的小区。
还未停稳,云棠已经从小区里跑出来。
黎淮叙从里面倾身给她打开车门,她钻进来,浑身颤栗,开口只喊了两个字:“黎董……”
声音支离破碎,如粉齑,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四散无影。
孙虎这才从後视镜里看清云棠张皇失措的脸。
黎淮叙擡手摁在她的肩膀上,又低声吩咐孙虎:“小虎,去南江医院。”
孙虎明白了是什麽事,很罕见的油门踩到底,打开双闪,驾驶普尔曼飞快疾驰。
车内安静,只有油门的轰鸣声。
黎淮叙轻声问云棠:“在南江还有什麽亲人?”
“……有几个从沙屿来的堂哥。”
但说完她又摇了摇头。
云崇是独子,搬来南江已经有十几年。沙屿那些远亲中,有几个云棠同辈的年轻人曾经投奔云崇进入光正地産工作,但自从光正破産丶云崇脑梗之後,云棠跟他们也渐渐断了联系。
他们算亲人吗?
云棠觉得不算,她甚至都记不清那几位堂哥叫什麽名字,长什麽样子,没有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工作。
云棠身体微微颤抖,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甲下的皮肤泛起青白。
黎淮叙低声说:“别害怕。”
她想回应黎淮叙,喉咙里却像塞住一团噎人的棉花,无论怎麽努力都发不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嘴唇也跟着人一起颤抖起来,毫无血色,苍白又冰冷。
云棠什麽也说不出口。
窗外是疾驰而过的斑斓光影,他看着她,眼睛比身後的流光溢彩更要亮。
下意识的,云棠的右手松开手机,手指颤巍巍的朝黎淮叙那边探了几寸。猛然回神,她的意识重新控制手指,手指又向回缩。
几乎是同时,黎淮叙伸手截住她的手指,将那只颤抖冰冷的手握进掌中。
黎淮叙伸手那刻,云棠觉得自己如撞上山脊的云。狂风中流离的步伐终于停下,从此找到盘旋的支点。
黎淮叙干燥的温煦贴紧云棠的皮肤,温度从腕骨漫到肩胛,将暖意渡进她的身体。
“不要害怕,”他又说一遍,“我在这里。”
云棠忽然间就心安了。
颤抖渐歇。
手机嗡鸣,是于嘉然的电话。
云棠划开接听,她快活的声音传出听筒:“我休假啦,明天去南江哦,有没有时间跟我约饭?”
手指交缠,黎淮叙将她的手扣进自己的手掌中。
“嘉然,”云棠语气凄然,“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