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
翌日。
宰相府外,下人田安急急忙忙来相府求见。
萧伯瑀执笔未停,开口道:“不见。”
王横道:“他好像是说……萧二公子出事了。”
萧伯瑀手中的笔尖一顿,一滴墨汁洇在奏折上,“让他进来。”
“是。”王横趋步出门,吩咐底下之人传田安进来。
下人田安神色焦急,眉头紧蹙,进门後顾不及这里是宰相府,慌忙道:“大少爷!二公子在宣阳坊与荣安公的人起了冲突,动……动起了手。”
宣阳坊,多为文人丶商贾交际之地。
前不久皇帝御赐的荣安公府邸也在此处。
宣阳坊半个街道一片狼藉,地上四处散落着碎裂的瓷器和翻倒的桌椅。
荣安公仗着女儿胭脂是圣上的宠妃,仗势欺人,恶行昭彰,周遭百姓避之不及。
一时间,街道空旷如也。
几名坊丁哀嚎倒在地上,萧长则被数十个荣安公府中的侍卫围住。
他嘴角渗着血,却仍昂着头,目光如狼般盯着眼前的荣安公。
荣安公约莫四十出头,面色红润得近乎发紫,肥厚的下巴层层叠叠。
一双三角眼嵌在浮肿的眼睑里,眼白黄浊,最奇怪的是,即便隔着丈许远,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甜腻的脂粉味。
“你一个小小坊正,见到本公,为何不跪啊。”荣安公嗓音粗哑,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倨傲。
萧长则擡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我大晟儿郎,跪天地跪父母跪君王,何时轮到跪一个无半点军功的荣安公。”
“放肆!”荣安公脸色骤变,紫红的面皮涨得几乎发黑,他猛地一挥手,“给本公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跪不跪!”
侍卫一拥而上。
萧长则身形一闪,反手抽出腰间横刀。
“好!好得很!”荣安公不怒反笑,拍着肥厚的手掌,“萧二公子欲当街行凶,这可是谋逆大罪!”
萧长则握紧刀柄,指节发白,他知道自己冲动了,此事恐连累到萧家……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队人马突然从街角转出。
“荣安公。”萧伯瑀声音不大,却让躁动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家弟年轻气盛,若有冒犯,我代他赔罪。”
荣安公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挤出一个假笑,“萧大人言重了,只是令弟欲当街刺杀本公,这……”
“我没有!”萧长则着急解释,“荣安公纵容家仆强抢民女,我身为坊正,不过是行我大晟律法……”
话音未落,荣安公眯起眼睛,声音阴冷道:“你有证据吗?”
萧长则瞳孔一缩,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道,方才还哭喊求救的女子已不见踪影。
“构陷本公,你胆子不小啊。”荣安公看向萧伯瑀,“罢了,看在萧大人的面子上,你辞去坊正之职,本公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坊正,虽位卑职小,可萧长则也没有半分懈怠,如今却因为荣安公得势,他没有半分办法。
萧长则垂下眼帘,他松了手中的刀。
忽地,萧伯瑀淡淡道:“坊正之职,乃朝廷任命,岂可因私废公?”
荣安公脸色阴沉,萧伯瑀此言,无疑是当着衆人打他的脸面。
自圣上赐封他为荣安公後,朝中哪个大臣见到他不客客气气,礼让三分。
“好,好……”荣安公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呼吸又急又重,“此事我定会禀明圣上,我们走!”
“兄长……”萧长则的声音发涩,万一皇帝因此事牵累到兄长……
萧伯瑀像看出他的顾虑,只说道:“不必担心。”
然而,不知荣安公在皇帝面前是如何说辞的,又或是胭脂在他枕旁央求了些什麽,萧长则的坊正之职终究还是被罢免了,而萧伯瑀也被罚一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八月中旬,中秋佳节,曲江池游宴。
曲江池贯穿长安街坊,两畔金桂飘香,百姓仰颈张望着。灯笼高悬的皇家画舫在水面摇曳,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坐在高座软榻上,身边的妃子就只有胭脂一人。
甚至于,皇帝亲自为胭脂布菜,此等殊遇,放眼整个後宫都找不出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