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不多时,邵亶拄着拐杖缓步而入,他此行是来辞别的。
萧伯瑀本想以时局动荡为由,请他暂留长安,可仔细想想,长安其实也未必安宁。
隐士出山,见王朝跌宕,皇帝无道,自然不愿入仕,恐折了一生清名。
萧伯瑀心中了然,便没再挽留,他只能安排人护送邵亶老人平安离开。
如他所料,长安的百姓也开始陷入了恐慌,谁也无法保证,今日还能好好的,明日反叛军会不会就杀到长安来。
这种惊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转眼至八月,朝廷大军与反叛军交战近两个多月,就在这紧要关头,尉迟徽竟然投了,愿打开邺县城门归降,唯一的要求是不能伤城中百姓。
看着传回来的捷报,萧伯瑀却眉头微蹙,尉迟徽正是兵强马壮,士气最高的时候,怎麽会在这个时候投降。
萧伯瑀上谏皇帝,命大军暂缓入城,需先探明敌军粮草是否充盈,城外是否有密道,否则贸然入城,恐中了敌军埋伏。
这一次,皇帝倒是听进了耳中。
朝廷大军的确没着急入城,因为皇帝想要的不是他们投降,而是要彻底杀绝反叛军的将领,永除後患。
于是,太尉陈威设下鸿门宴,请尉迟徽赴宴,若是不敢,便证明他心怀异心丶无归降之意。
尉迟徽答应赴宴,回信时,顺便将一枚玉珏送到陈威手中——那是他的小儿子陈易的随身之物。
意思便是,这场鸿门宴,倘若他们不能全身而退,那陈易定然也活不了。
…………
萧府,庭院,翠竹轻摇,微风不燥。
萧伯瑀与萧父于石台对弈,棋枰上黑白交错。
二人神色凝重,步步为营。
萧父执黑子,落子沉稳,渐渐在棋盘西北筑起一道攻势。萧伯瑀思忖片刻,不得已暂缓一旁的进攻,转而在西北布防。
数子过後,当棋子转至中盘时,才发现白子已经漏出了致命的破绽。
萧伯瑀执棋的指尖一顿,他缓缓放下将落的白子,开口道:“我输了。”
父子二人的对弈中,向来是萧父赢多输少。
本以为是一场寻常的对弈,萧父将後几步的棋子取下,缓声道:“你太在意西北的得失。”
棋盘上,一步之差,足以定胜负。
随即,萧父指向中盘左侧的几枚白子,道:“你本有机会从这下手,救中盘大棋。”
这样的话,西北纵使沦陷,但大棋还有喘息之机,而接下来,未必不能卷土重来丶反败为胜。
言罢,萧父缓缓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萧伯瑀的肩,没有再多说些什麽。萧母常说,让他多心疼一下自己的孩子,他何尝不想,但他能做的只有为萧伯瑀点开迷雾。
身处高位,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这个道理萧伯瑀日後慢慢就会明白。
待萧父离开後,萧伯瑀凝视着棋盘,许久过後,他终于落下一子,虽舍弃西北,但中盘棋盘局势顿时扭转乾坤。
入夜,长安夜市依旧一片热闹,却又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听雨阁,萧伯瑀立于四层的廊轩下,从此处几乎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
灯火如昼,人声嘈杂。
一道脚步声从身後响起,萧伯瑀缓身回头,只见一道身影朝他走来,那人脸上半覆着一张玉白的狐狸面具,露出挺秀的鼻梁和淡色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