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低头笑了笑。
就知道何絮来是个不靠谱的。
“我做过最出格的事,估计就是撞了尤婵的马车……”她走过来,举起三勒浆一饮而尽,似乎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听,只是随口诉说着。
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别人,估计以为她是在胡言乱语,可晏昭却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那是她唯一一次敢于反抗父亲的安排。
“可惜啊……”焦训之笑着笑着便留下了泪来,“可惜…只是蚍蜉撼树。”
“蚍蜉未尝不可撼动青天,”晏昭突然倾身上前,“焦训之,你我同窗一场,若有话,尽可对我说。”
焦训之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她。
——弯起唇笑了。
只是笑容里,尽是苦涩。
“如果我说,不告诉你才是为你好,你信吗?”她睁着眼睛,一字一顿道。
“晏昭,这世上,有些事,我做不成,你也做不成。”那少女後退了几步,又隐没于黑暗之中,“有些时候,知道得越少,才能获得越长……你走吧,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愿意来见我。”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中。晏昭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去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
“事有不成,然道却必成。”她轻声对着里头的人说道,“谁说你脚下的道不是道?不过有道无功罢了。道之一字,自在乡野,也可在朝堂。为心为用,则是道也。”
语毕,她便转身离开了。
这次,是彻底离开。
只是在她走後,黑暗中那隐约的轮廓微微动了一动。
。
次日午时,西市刑场。
晏昭未作遮拦,挺直脊背站在人群中。
行刑时辰将近,焦家衆人被推搡着押上了刑台。
焦训之手腕脚腕皆缠着锁链,她昂首走上,淡淡朝着台下扫了一眼,与晏昭目光相触时微微停顿,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紧接着,她便被压倒在了石台之上。
银亮的大刀倏然举起,刃尖上闪过一道冷光。
那刽子手高喝一声,在台下衆人目光中一刀劈下——
刀落下的瞬间,晏昭看见焦训之唇边嗪着一抹释然的笑意,仿佛终于挣脱了束缚她一生的枷锁。
鲜血喷溅而出,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晏昭站在原地,恍然间想起焦训之在习艺馆中作画的模样——她最爱画山水,笔下的远山总是笼罩着一层薄雾,似近似远。
不远处传来的哭喊声将晏昭拉回现实。
焦家剩馀的人依次被拉上刑台。此後,还有李家与莲花观衆人。
有人哭嚎求饶,有人面如死灰,更有人破口大骂。
鲜血逐渐汇成一股,顺着刑台的沟槽滴落,在台下晕开一朵朵暗红的涟漪。
晏昭沉默着转身离去,却不小心撞上了人。
那人带着兜帽,遮住了半张脸。
“抱歉。”她低声道。
“你你你……”被撞着的人後退了几步,语无伦次地胡乱出声,“你别看我。”
这声音……
她微微挑眉,擡手拉住了那人的衣领:“何絮来?”
“别叫我的名字!”她顿时急切地上前想要捂晏昭的嘴。
“昨天不是说说焦家出了这麽大的事,若被人看见……”晏昭挑眉轻笑,故意逗她。
何絮来将她拉出人群,等走远了之後,这才将兜帽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