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找个机会说要办理健康证,必须提交身份证,逼得张疆不得不走,但又有意无意地告诉他自己老娘所在的慈泰养护院正在招聘护工,那地方远在农村,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方圆十里连个卖酱油的铺子都没有,里面的收容者尽是将死之人,无有家属探望,在里面工作就跟进了无人区一样,三年五载连条陌生的狗都遇不到一条,所以很难招到固定的员工,近来赵院长找不到人忙不开,自己正琢磨派个员工过去搭一把手呢!
张疆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赶快毛遂自荐,顺理成章以帮工身份进入了养护院,此间工作虽然麻烦,但也确实不用和外界有过接触,他很想留下,又担心一旦正式入职,赵院长就会要求他出示身份证,内心纠结许久,却在听到郑老板的一番话後茅塞顿开。
郑老板说,赵院长坏就坏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心想把院里的老弱病患照顾好,不然他一个老光棍,大可以拿着慈善拨款游山玩水,把这鬼地方交给护工打理算了,左右都是一群阎王账上销了户的人,连家属不在乎死活,他关心个什麽劲儿啊?
张疆一拍脑袋!对啊!他已经熟悉工作的流程,足够支撑养护院运转,那何不让赵院长“旅游”去呢?当他苦思冥想要怎麽送赵院长游山玩水去的时候,赵院长“意外”中风了。
说起来,那起事故非常奇怪,赵院长从无酗酒的习惯,但某夜忽然发信息给他,自称喝多了要他接一下,而定位地点则是养护院不远的小树林,他第一时间接到了晕倒在路边的赵院长,送他回了房间,结果第二天,他早上没有醒来,晚上也没有醒来,他就像院里那些无亲无故的植物人一样,永远不会醒来了。
张疆和仓储中心相熟,对方可以帮他解决采购问题,免了他与外界沟通的困扰,而植物人赵院长又能帮他通过养护院的年检手续的人脸识别和指纹验证,还附赠了一套清白的身份,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他遣散了为数不多的志愿者,更改了供货渠道,不再聘用长期雇工,制定了更封闭的管理规则,仓储中心那边,他宣称为报答赵院长的知遇之恩,认了老人做干爹,还改了姓氏,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世界上也没有张疆,只有“大赵”了。
虽然鸠占鹊巢了,但为防止引来警察和社会舆论的曝光,他不敢把养护院搞得太糟糕,所以两年来这里的表面情况其实还过得去,至少上级部门明访暗访都没有发现虐待收容者的问题,机构账目也很清晰,虽偶有临终期的病患失踪,可他不在乎,勾一笔死亡证明就好了,对上级只说家属领回去了。
郑老板想起自己在酒桌上对张疆说,有时候穷得真想去抢银行,大不了抓起来被关几年,酒过三巡的张疆大着舌头答,若换自己就和他们拼了,他是死也不愿意被抓起来的。他果然说到做到,最後也没有和警察说过一句隐秘,就这麽背着几十条人命轰轰烈烈的炸了。
“可惜了这麽好的幌子。”郑老板咂着舌感慨一句。
他从壁龛上取下木头盒子,托在手里掂了掂,却意外发现这盒子原来是点心盒,装着骷髅蝶鳞粉的骨灰盒不见了!
身後墙角里,忽闻一人轻笑。
郑老板猛然回头,凡眼看不透黑暗,但他分明能感觉到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我一直觉得奇怪,张疆犯案之前都没有来过紫城,怎麽会知道转世判官的销金窟在黄泉里,还知道进入黄泉的方法呢?他不过是一个杀人都要动刀的凡人,我不信他有这个本事。”
郑老板只听到那人说出的第一句话,之後脑子里只剩下嗡嗡声,直觉让他拔腿就跑,但门簧意外松动,砰然把走廊里的灯光关在外面。房间里更黑了。他的额头撞在木门上,头晕目眩跌坐下去。
郑楠借着黑暗掩护,从口袋里摸出折叠刀打开:“你是谁?”
路潇看着他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你当我是阎罗王吧!”
外面的特工推着轮椅回来,先听见了关门的巨响,又看见隔壁房间的郑老板不见了,便了然详细,拿出手机把郑老板的个人信息发给了路潇。
门内,路潇打开了最新收到的信息,手机屏幕照亮她的脸。郑老板看清吓坏自己的其实只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她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马尾随意绕成圆髻,衣袖卷起,小臂上能看见清晰的肌肉线条,身量也比他高了半个头,大概也是个警察什麽的。
眼前的女人好像知道什麽,那她到底知道多少?郑老板的脑子紧张运转起来,不!她知道的不会比自己更多,否则楼下怎麽只安排了一个工作人员?他还能调动骷髅蝶,还能逃进黄泉,警察抓不住他的!
他想到这里忽地拉开门,掉头就跑,这家养护院里到处都是名字被刻录在三生石上的人,只要随便找到其中一个泼上水就能召唤来骷髅蝶了,那些唱着乘法口诀长大的人怎麽可能见过这种东西?一定会吓得手足无措。
可是他冲出门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片刻前还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此时只剩下昏暗,他跌跌撞撞跑向记忆里走廊尽头的病房,但窄窄的过道两边只剩下无尽延伸的墙壁,一扇门也摸不到,怎麽走也走不完。
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长时间的黑暗,蓦然回头,便看见冷淡的微光从走廊里唯一的一扇门中照出来,勾勒着女人挺拔修长的身姿态,女人环抱双臂倚着门框,笑看他无论如何都跑不远的样子。
“你叫郑楠,那应该是郑邑的後裔了,怪不得。”路潇好奇发问,“在三生石上写下人名才能召唤进入黄泉的骷髅蝶,召唤骷髅蝶才能进入黄泉去写名字,告诉我,是怎麽打破这个死循环的?”
“你你你连这个都知道?”郑楠终于怕了,也知道为什麽楼下只有一个人值班了。
他紧张地持刀摆出一个前刺的姿态,但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反抗没有意义了,语气不由得带上三分恳求的意味。
“我告诉你们进入销金窟的方法,可你们不能抓我,我拿走的那部分钱也绝不退回。”
路潇缓缓摇头:“你没资格谈交易。”
郑楠狠下心,倒转折刀抵住自己的脖子:“那你们就永远别想拿到郑邑的财宝,只有我才知道蓄养黄泉的秘密,考虑考虑,500亿买我一条命,这买卖划算的!”
“你当我和你一样,也要用人命才能进去?”
郑楠的手指颤抖间割破了自己的脖颈,血流如注,但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何止疼痛呢?他早该注意到自己的手和脚都没有触觉了,最初以为是紧张导致的麻木,可再麻木也不至于划伤了动脉还无知无觉。
路潇看着他丢开折刀,慌张地用两手去捂自己的动脉,只是摇摇头。
“不用费事,你在我这儿死不掉。”
不是怕死而死不了,而是想死都死不掉。
郑楠呆呆看着手上的血,他早过了晕厥的出血量,可脑子却依旧清晰,一点也没受影响,生命好像被锁住了一样。
“你对我做了什麽?”
“你的身体死掉了,但我困住了你的灵魂,所以不能进入轮回,你以前听到罪犯的刑期累计800年很可笑吧?你现在可以服满刑期了。”路潇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开前留下最後一句话,“一个秘密换取自由,这买卖很划算的,慢慢考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