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想去粮仓那边巡视一圈,看看能不能撞见那个引发契约剧痛的源头。结果刚走到集市边缘,就撞见了这令龙迷惑的一幕。
她抱着手臂,站在一棵结满发光浆果的树下,她无法理解一个破海螺还能唱歌?还有那个魅寡妇,明明什麽都没听见,还一脸陶醉?这就是所谓的交流情感?
书上说,要分享喜悦丶回应期待……难道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分享的话,她分享了鳞片,分享了蜜糖,那个东方慎好像也没说什麽瞎话,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哎!她讨厌这种搞不懂的感觉!比打架难一万倍!
“蠢死了!”她对着那对还在研究海螺唱歌的蛇怪情侣,没好气地低骂一声,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急又重,仿佛要把脚下的石板踩穿。
夜晚来临。地脉坊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石缝的呜咽。
格鲁姆家的门悄悄开了。这一次,他怀里抱着一个用厚厚油布紧紧包裹丶形状不规则的沉重包裹。包裹的缝隙里,隐隐透出幽蓝与惨绿交织的光。
他贴着石堡最阴暗的角落移动,避开偶尔巡逻的汉娜以及龙蛋护卫队,熟门熟路地朝着礁石滩的方向潜行。
格鲁姆钻进那个熟悉的海蚀洞xue。洞xue深处,那点微弱的异样光芒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些。他将沉重的包裹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礁石上,解开油布。
瞬间,幽蓝惨绿的磷光暴涨,几乎照亮了整个洞xue。包裹里是几块巨大的深海蚀光晶,晶体内部仿佛有活物般的幽光在流淌。
格鲁姆被那光芒刺得眯起眼,对着洞xue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低语着。
黑暗中,液体流动的声音伴随着嘶鸣作为回应。
新居内室里,克因珐莉却毫无睡意。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那本《异种族情感图谱》,旁边放着空了的七彩蜜糖水晶盒,还有一枚新的龙鳞——她刚从自己翅膀上蜕下来的。
她的指尖烦躁地划过书页上“关心”丶“回应”丶“肢体接触传递安抚”等字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的方向。
契约那端,一直很平静。但傍晚在集市边缘感受到的那股强烈的痛苦和绝望,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坐立难安。
那个东方慎现在怎麽样了?膝盖的伤是不是又犯了?
她讨厌这种被牵动的感觉!像被什麽东西拴住了!
她抓起那枚龙鳞,在手里掂了掂。冰凉锋利,带着她自己的力量气息。分享鳞片好像有点用。那关心伤势的话,是不是得送点别的?
她想起宝库深处某个角落,似乎堆着几罐老恶龙留下的“强力镇痛生肌药水”。据说是用火山熔岩附近生长的火苔藓和某种稀有矿石粉末调配的,效果霸道,就是味道……极其难闻。
克因珐莉纠结地皱起了眉。送药水?这算关心吗?书上好像没说。而且那味道……那个挑剔的人类会不会又露出嫌弃的表情?
她烦躁地把鳞片丢在蜜糖盒子上,盯着那枚鳞片看了半晌,又看了看门口。最终,她还是猛地站起身,带着一种的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大步走出内室。
她熟门熟路地穿过主厅,走向外面。夜风微凉,吹动她暗红的长发。她走到东方慎的小院子里。
进入小屋,东方慎已经在睡下,背对着外面,盖着一张薄毯。
克因珐莉的脚步停住。她捏着那罐刚从宝库翻出来的药水,看着那个安静的背影,忽然又有点犹豫。就这麽扔过去?会不会把他砸醒?他要是问起来该怎麽说?
她抿了抿唇,眸子在夜色中闪烁不定。最终,她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将那罐药水,轻轻地放在床边,紧挨着东方慎垂在毯子外的手边。
做完这一切,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直起身,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内室的回廊拐角。
夜风吹过,只留下那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水,安静地待在床榻边缘。
东方慎的身体在克因珐莉弯腰靠近的时候就僵住了。他闭着眼感觉到她的靠近,感觉到那罐散发着难闻气味的东西被她放在自己手边。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沉沉的墨色。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那个罐子上。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药水罐。那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他静静地看了那石罐片刻,才将它握在掌心。
他握着石罐,重新闭上眼。黑暗中,石壁上那些符文仿佛又在眼前晃动。
留得青山在。
他喃喃自语着,波杰岛算青山吗?贫瘠丶混乱丶怪物横行,远不及大州疆域辽阔丶物阜民丰。
可这里……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些画面:正笨拙地用新铁锄刨地丶互相显摆地脉赐福符文的地精;戴着石片护目镜丶喊着号子合力撬动巨石的狼人;盘在公共厕所顶上丶尾巴尖勾在一起“交流情感”的阿斑和魅寡妇……
这里生机勃勃,臣民单纯得近乎蠢笨。
复仇复国,遥不可及。但在这里,他至少活着,衣食无忧,甚至握有权力。
首席基建官的名头,克因珐莉的尽管霸道却也倚重他,足以让他调动资源,积蓄力量。说不定转机就藏在某个尚未发现的角落,或者,这座岛本身,就是未来复国的一支奇兵,一个谁也不会想到的力量。
*
新建的百工坊区域,又一座石屋拔地而起。门口歪歪扭扭挂着的招牌上,画着缠绕的藤蔓丶坚韧的兽皮和几缕发光的苔藓,这是新建起来的纺织工坊。
工坊里热气腾腾,景象堪称群魔乱舞。
狼人贡献出硝制好的岩羊皮丶裂魂鲨皮,坚韧厚实,被女妖们用锋利的贝壳刀裁剪成片。
蛇怪献上滑韧无比的海怪筋络,被浸泡在粘液桶里软化。
地精则负责收集大片大片丶韧性十足的发光苔藓,剥离出纤维丝线。
莉亚指挥着几个手巧的女妖,将各种原料投入巨大的石臼里混合捶打,试图造出“既发光又坚韧还防水”的神奇布料。
颜色成了第一场灾难。
“要红色!像陛下的鳞片一样耀眼!”莉亚尖叫着,把一堆碾碎的赤铁矿粉末倒进染缸,结果染出一缸泥浆般的颜色。
“嘶!蓝色!大海的深邃!”阿斑不甘示弱,指挥蛇怪倒入深海藻泥,染缸瞬间变成一汪粘稠恶臭的墨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