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Chapter58
◎“首任驻波杰岛大州大使——”他擡手示意了一下台下的斯内克,“由波杰岛首席传令官,蛇怪斯内克担任。”◎
波杰岛简陋的首席基建官议事厅里,气氛剑拔弩张。
大州使团那边,礼部尚书带着几个副手正襟危坐,屁股底下垫着自带的锦垫,和粗糙的石凳格格不入。精锐甲士按刀肃立在他们身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探头探脑丶奇形怪状的岛民。
克因珐莉占据了主位一张石椅。她右臂的夹板碍事,只能别扭地斜靠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暗红的眸子里,主宰的威严正一点点压过伤势带来的虚弱。
东方慎坐在她旁边稍矮一些的石凳上,腰背挺直,脸色平静。
会谈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试探和警惕的意味。
老尚书捧着自带的茶碗,慢悠悠吹着并不存在的浮沫,眼神却很犀利:“殿下流落此岛,蒙,蒙这位龙族女王庇护,实乃不幸中之万幸。”他把“庇护”两个字咬得有点重,目光在克因珐莉和东方慎之间微妙地扫过,“只是不知殿下在此……可曾受委屈?若有难处,朝廷必为殿下做主。”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太子爷您是不是被这母龙胁迫了?别怕,我们带人来了!
克因珐莉的尾巴尖不耐烦地开始敲打石椅扶手,发出“哒丶哒”的轻响。
委屈?难处?她只想把这些人连同他们弯弯绕绕的话一起扔进海里喂鱼。一股无形的龙威开始在她周身弥漫,草棚里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
东方慎端起面前石碗里斯内克刚倒的静神花茶,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才平静道:“尚书大人多虑了。波杰岛于我,是庇护之地,亦是重建之所。女王陛下待我以诚,岛民待我以亲。何来委屈难处?”他刻意用了“女王陛下”和“岛民”,强调这里的秩序和克因珐莉的地位。
副使之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官员,立刻接话,“殿下仁厚!只是……此地终究荒蛮,非久居之所。殿下肩负江山社稷之重,万民翘首之望。此番归国,正位东宫,承继大统,方是正理啊!”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馀光瞟着克因珐莉,仿佛在评估一件碍事的障碍物。
“承继大统?”克因珐莉终于忍不住了,“东方慎是我的!是波杰岛的!他走了,盐田谁管?水车坏了谁修?狼人和地精打架谁去断?还有……”她卡了一下,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龙蛋”口号,脸皮有点发烫,硬生生改口,“……还有那麽多事没干完!”
“女王陛下息怒!”老尚书连忙拱手,姿态放得更低,话却更绵里藏针,“殿下乃大州储君,身系天下安危。此间岛务,自有能者接替。陛下若有所需,朝廷亦可遣能工巧匠丶贤臣良吏,助陛下治理此岛,永结睦邻之好……”
斯内克对照着不知哪里找来的书在克因珐莉的耳边小声翻译着:我们帮你找人管这破岛,你把慎太子还我们。
轰!
克因珐莉被冒犯的领地意识失控了。草棚顶的茅草簌簌落下灰尘,石桌上的石碗“啪”一声裂开一道缝,里面的茶水汩汩流出。斯内克吓得缩到了角落,使团官员们脸色煞白,甲士们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能者接替?贤臣良吏?”克因珐莉眸子里燃烧着怒火,“波杰岛的一砖一瓦,盐田里的每一粒盐,水车的每一根木头,都是他带着我们亲手弄出来的!你们懂什麽?派些只会说弯弯绕的话的人来,能顶个什麽用!”
就在这龙威激荡的瞬间,克因珐莉脑子里“嗡”的一声。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洪流般涌入她的意识深处,那是属于远古龙族血脉的深层记忆,在经历了契约核心冲击丶初代意志覆灭後,终于被彻底唤醒。
她看到了在熔岩流淌的龙窟深处,雌龙守护着一颗散发着光晕的龙蛋。
不是战斗,也不是壁画上那种仪式性的力量交融。是雌龙将自己磅礴的生命本源,通过契约注入那颗龙蛋。
而她的异族契约伴侣,则在一旁敞开心灵,毫无保留地传递着守护的信念和自愿共享的生命能量,共同滋养着那脆弱的生命。
雌龙之躯是温床,契约伴侣深厚的精神联结与守护意志是桥梁,双方自愿共享的生命能量是养分,三者缺一不可。
这记忆如此清晰,与初代恶龙那冰冷强制,只为纯净血脉的理念截然不同。
同时,东方慎的话在她心中回荡:
“我们守护的,不只是你我之间的情愫。我们守护的是波杰岛这个异血者最後的家园,守护的是生活在这里的所有异类,守护的是打破初代那套暴政的希望。”
刹那间,灵光拨开心中的迷雾,克因珐莉身上的龙威骤然一收。
她彻底明白了。
责任,从来不是用暴力去统治丶去强迫。而是像守护那颗龙蛋一样,去守护共同建立的家园,去守护每一个信任她的臣民,去守护那份打破宿命的希望,去创造一个能让所有臣民安心繁衍生息的未来。
龙蛋,从来不是什麽任务,更不是稳固统治的工具。
它是……是……
克因珐莉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东方慎紧握成拳丶指节发白的手上。
是爱与责任共同浇灌出的结晶,是未来。
草棚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克因珐莉这从暴怒到沉寂的转变弄懵了。使团官员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大气不敢出。
克因珐莉缓缓擡起头,眼中暴怒和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淀下来的清明和一种近乎沉重的觉悟。她没有再看使团,而是转向东方慎。
“东方慎。”她的声音平静了很多。
东方慎心头一震,迎上她的目光。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变化,那是一种蜕变。
“你刚才说,你的家国需要你。”克因珐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就像波杰岛需要我。”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努力表达那个刚刚领悟的责任概念,“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