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官员此刻个个面如土色,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他们中大多是在项承登基後被贬黜流放的旧臣,正是东方烬暗中派人保护,才让他们活到今日。
"要老臣说,漠南王就是太过仁厚。"老相爷继续道,每个字都像鞭子般抽在衆人心上,"这等忘恩负义之徒,当初就不该救!"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那些弹劾之声浇得干干净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官员们此刻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有几个甚至已经冷汗涔涔,官袍後背都浸湿了一片。
宋明璋将殿内衆臣训斥得哑口无言後,这才转向项昭,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他整了整衣冠,郑重其事地拱手行礼:"陛下,老臣今日是受漠南王所托,特来给您送一份大礼。"
项昭闻言一怔,明黄色的龙袍袖口微微颤动:"老师?"他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称呼,眼中满是困惑。
站在武将之首的霍云卓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玄色蟒袍下的肌肉微微隆起。他锐利的目光在那些年轻仕子身上来回扫视,试图从他们朴素的衣着中找出什麽端倪。
"都过来吧。"宋明璋转身对身後衆人说道。
只见那十馀名年轻仕子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为首的青衫男子擡起头来,露出一张坚毅的面容。
"臣林仲卿,叩见陛下!"
林仲卿的声音铿锵有力:"臣等皆是开元十五(项承年号被削在位两年延续开元年号)年科举高中的寒门学子,却被逆王勾结世家子弟冒名顶替。"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那些世家为了永绝後患,更派人暗中追杀我等。"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项昭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节发白。
"是漠南王派孤怨卫救下我等性命。"林仲卿继续道,声音微微发颤,"安排我们假死脱身,又将我们秘密送至宋相隐居之处。"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望向项昭,"漠南王曾说,大楚若要兴盛,必得寒门入仕,清流治国,臣等蛰伏多时,今日终得面见天颜,愿以毕生所学,辅佐陛下开创盛世!"
项昭只觉得喉头发紧,眼前浮现出东方烬那双总是含着深意的眼睛。原来他的老师早已经在暗中为他谋划,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大楚保留下一批清流之士,他就知道他的老师,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叛臣。
霍云卓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起那人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无论为臣还是为君,皆当以天下为先"。
暮色渐沉,霍云卓踏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摄政王府。
朝堂上的一幕幕仍在脑海中翻涌——老相爷的怒斥,寒门仕子的控诉,还有那个始终缺席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口,却觉得胸口依旧窒闷难当。
转过回廊时,一阵熟悉的甜香忽然飘入鼻尖。霍云卓身形一滞,这香气他再熟悉不过——是桃花糕的味道,东方烬总是亲手做给他吃的桃花糕。
循着香气来到厨房外,霍云卓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东方烬正坐在轮椅上揉面。
昏黄的烛光映着他消瘦的侧脸,将那道轮廓勾勒得愈发单薄,他的动作很慢,每揉几下就要停下来掩唇轻咳,苍白的脸颊因竈火的热气泛起病态的潮红。
案板上整齐排列着成型的桃花糕,每一块都精心捏成五瓣花的形状,花蕊处还点缀着蜜渍的桃肉——正是霍云卓最爱的那种做法,竈上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氤氲的水雾中,东方烬伸手去够高处的蜂蜜罐,轮椅却突然一晃。
霍云卓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止住,他看见东方烬稳住身形後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刺得他心头一颤。
"你到底。。。"霍云卓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朝堂上林仲卿的话犹在耳畔,眼前人却与记忆中那个机关算尽的蛇蝎太傅判若两人,他想起东方烬曾经说过:"最好的谎言,是连自己都信以为真。"那麽此刻这满室的甜香,又是真是假?
厨房里传来瓷器相碰的轻响,东方烬正将蒸好的桃花糕取出,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霍云卓看见他小心地用指尖试了试温度,又轻轻吹了吹,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什麽稀世珍宝。
一阵夜风穿过回廊,带着丝丝寒意,霍云卓突然转身,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大步离去,却在转角处狠狠一拳砸向廊柱,木屑刺入指节,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他却感觉不到疼。
"东方烬。。。东方瑾。。。"他低喃着这两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了咽下去。
那些被刻意忽视的细节此刻全都涌上心头——深夜批阅奏折时疲惫的眉眼,毒发时死死咬住的唇瓣,还有方才厨房里那个孤独的身影。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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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玥:小台风,你情敌要来了
小台风:妈,你是不是忘记徐封怎麽死的了?
九玥:不不不,你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