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得意地奔向两个相反的方向。
那麽现在,息大郎君,你要效忠那个对你忌惮不已的君王,还是抢回那个不可割舍的爱妻为你艰难生下的孩子呢?
息停纵马自丛林中一跃而出,看到乌云终于在此刻散开,以惨白的月光照亮两条分离的歧路。
他的身後无人,没有人会为他在此刻提供任何援手。树叶被微凉的晚风吹动而发出的窸窣声响,如同鬼魅在他身後发出挥之不去的桀桀嘲笑。
你如此自负自傲,自认以一敌百,可惜在此刻,甚至难以一分为二。
而息停没有被这身後的鬼语和妄念动摇半分。
他的眼睛没有任何摇摆地看向其中一条长路,脑中晃过李常希在他面前通红的眼睛和滚烫的泪水,耳边听见她的声音从那句“认输”不断虚化,最後变成一句清泠泠的——
“大郎君,你竟还记得我吗?”
怎麽会忘记呢?月娘。
他若此生有恨,不过是恨明月高悬不入怀中。
他执缰纵马的速度和动作没有丝毫变化,抉择也只在转瞬之间,便驱使他毫不动摇地追去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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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很快就缓过了神,迅速回到家中两个年轻女子的身边。
李常希是最需要休息的那一个,但是孩子没有追回来,她再如何识得大局,也无法毫不介怀地安然睡去。
可惜那扇门外只有漆黑天色,许久也未听到归人的脚步声音。
她不肯睡,息偌也就只能陪着。息夫人知道女儿从未经历过这麽提心吊胆的事情,没有让她在这里耗着,而是说由她陪伴李常希,让息偌独自回去休息。
“我今晚陪着她,明日还好休息,横竖息家不独只有我在。侯府内外只有你与侯爷,哪里是能离得开人的?你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对付後头的事。”
她话说得有理,将息偌推了出去,让侍女和仆妇去带息偌休息。
可是息偌哪里能睡得过去?
她先前将自己身边的护卫都派出去追那个丢失的孩子,包括息家给她的护卫和霍恂留给她的护卫。他们向东而去,顺利地遇到了霍恂所在的队伍,霍恂与他们了解了情况,便令他们立刻返回,仍旧在家中保护息偌。
息偌见到了他们回来复命,心里却为此感到忐忑不安。
他们见到了霍恂,那就证明,李常希先前与她所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件事绝对没有那麽简单,如果息家这个孩子只是无妄之灾,那麽霍恂和息停这样追出去,若是因为这个孩子而造成对皇嗣丶或者对其他有什麽损失,那结果就很难说了。
说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若今上是个狠心之人,借结果想要一举多得,那麽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将来谋害皇嗣助纣为虐的罪证。
她忽然想起息停离去前那个冰冷的眼神。
他是对政局那样敏感的一个人,在答应了李常希丶说出“我会去的”的那个瞬间里,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息偌在家里坐卧难宁,起来走了好几个来回也静不下来。她想了许久,还是披衣走了出去,打算将霍恂给她的那护卫叫来,再叮嘱几句。
只是出门以後,才向外走了几步,便隐约看到那边花木之後,露出了小茹今天所穿的一片蓝色衣角。
这是在息家,息偌轻步上前,听到小茹如此道:“……你先带我师父去瞧瞧看,我寻个借口便走,不会惊动旁人——谁?”
她突然回头,看向息偌藏身的方向,她面前那人倏然扑来,一掌袭向息偌当面,看清之後才猛然收手。
“娘子!属下不知,冒犯了。”
此人正是霍恂派来看护她的护卫之首。
小茹这下也看清楚了,连忙走过来问道:“嫂嫂没去休息吗?怎麽又出来了?放心罢,你嫂嫂那处我照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息偌却没顺着她这般乖巧言语向下接过话。
她冷静而直白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麽?要带关大夫去何处?你有何事要忙?不会惊动旁人,是指,不能让我的家人发现吗?”
小茹笑容微微一怔,转瞬又道:“嫂嫂说什麽呢?没什麽大事。我师父见这边山中草药衆多,想着每日趁凌晨未亮上山看看,我想着今晚这麽乱,再让他来报你徒添事由,我回头去陪他就行了,不烦劳你们。”
息偌半句没信,目光紧紧盯着小茹,问道:“是不是霍恂出事了?”
小茹立即道:“没有,嫂嫂胡说什麽呢?”
息偌看着她匆忙解释的表情,安静了片刻。
“他不是中毒了吗?这次遇到昭朝细作,是不是又中了对方的算计?有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