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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德妃（第1页）

第五十九章德妃

两日休沐将尽，谢民和一纸诏书让谢昭云进宫，不用多加思考，谢昭云便已知晓今日要面对什麽。

这个德妃，显然不是什麽简单人物，在这个特殊时期“恰巧”出现，说明已经有人要对皇帝下手了，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给一个将死之人好脸色……

夕阳的最後一点馀烬被厚重的宫墙吞噬，天空如同泼洒了浓墨，沉沉压下。

层层叠叠的朱甍碧瓦在暮霭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仿佛蛰伏的巨兽。

唯有养心殿内，早早燃起的烛火透过窗棂，在冰冷的汉白玉阶上投下跳跃不安的光斑，像垂死者挣扎的心跳。

谢昭云一身玄色常服，袍角绣着暗金的云龙纹，他轻抚被塞进衣襟里的那枚平安锁，嘴角勾起一瞬後又落下，步履沉稳地踏过那道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门槛。

殿内，龙涎香的馥郁甜腻与浓重苦涩的药石气息交织丶浮沉，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肺腑之上。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与衰败的味道。

紫檀木雕九龙盘绕的御榻上，当今天子谢民和斜倚着，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

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如今只剩下一副枯槁的骨架，面色蜡黄如同陈旧的宣纸，深深凹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浑浊的眼珠。

然而，此刻这双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丶异常亢奋的光亮，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燃尽了生命最後的热度，只为追逐一个虚幻的泡影。

“儿臣叩见父皇”谢昭云依礼参拜，垂下的眼睫掩去眸中冰棱。

“昭云来了……”皇帝的声音沙哑，带着久病的虚弱，却又强行提起一丝精神，“近前来，让朕瞧瞧”

谢昭云依言起身，向前行了数步，最终停在距离御榻约莫一丈之处。

他的身姿挺拔如孤松映雪，在昏黄的光线下投下笔直而冷硬的影子。

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水，落在皇帝枯槁憔悴丶布满病态红晕的脸上，无悲，无喜，甚至连一丝探究也无，仿佛只是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

“德妃新近入宫，你尚未见过，今日召你前来，也让她见见你这位……皇儿”他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挥了挥。

话音落处，那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帷幔之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环佩叮咚之声，清脆悦耳，却又突兀地打破了殿内沉重的死寂。

紧接着，一道身着绯红宫装的身影，袅袅娜娜地转了出来。

拓拔岚，如今的德妃娘娘。

她低垂着螓首，乌黑如云的鬓发间簪着点翠步摇，随着莲步轻移，流苏摇曳生姿。

她的仪态恭谨柔顺到了极致，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裙裾轻拂地面，不发出丝毫声响，如同飘行于水面。

行至殿中，对着谢昭云的方向，她盈盈拜下，动作行云流水，优美得如同精心排练的舞蹈。

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臣妾见过五殿下”

谢昭云依礼回揖，姿态无可挑剔，目光却平静得近乎冷漠，如同掠过一件精美的瓷器，淡淡扫过那张低垂的脸庞。

柳叶眉，含情目，尤其是左眼睑下方那颗小小的丶位置分毫不差的褐色泪痣——一切都像被最精准的工匠复刻过。

确实，与他记忆中并未有过丶只能依靠宫廷画师笔下描绘的那位贤妃——徐沁兰，有着惊人的丶七八分的肖似。

画中的贤妃，眉宇间总凝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清愁与疏离，眼神是冷的，带着看透世事的寂寥与遗世独立的孤高，即使隔着绢帛，也能感受到那份融入骨血的清冷。

而眼前这位德妃……

谢昭云心中无声冷笑。

温婉的笑容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深处却过于灵活，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丶惹人怜爱的怯意。

那怯意并非出自真心，更像是猎人布下的诱饵，精准地投喂着龙榻上那个病入膏肓的帝王最渴望的情感慰藉。

她像一幅被匠气涂抹的赝品，空有其形，失其神魂。

“擡起头来，让昭云好好看看”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谢昭云的反应。

拓拔岚依言微微擡首，目光飞快地在谢昭云脸上掠过，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好奇。

谢昭云的眼神，在那张酷似母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没有惊愕，没有愤怒，没有痛楚，甚至没有一丝应有的丶面对亡母面容再现时应有的波澜。

他的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丶少年人般的茫然神情，仿佛真的不明白眼前这幕戏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