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都可以做选择
你永远都可以选择离开
他还是走了,没带钥匙。
乐团的排练厅里,新指挥敲了敲谱架:“今天练马勒第五交响曲第四乐章,小柔板。”
宋星锦的手指僵了一下。
马勒第五,第四乐章——弦乐柔板,被誉为“最孤独的情书”。
琴弓搭上琴弦的瞬间,他的肌肉记忆先于意识动了起来。第一个音出来时,整个乐团都安静了。他拉得太熟练,熟练到根本不需要看谱子,手指自己就在指板上找到了位置。
琴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他的胸腔。可奇怪的是,他脑子里什麽也没想,没有哥哥沉默的眼睛,没有那杯被打翻的牛奶,没有监控摄像头刺眼的红点。
只有鱼缸。
只有那条还在吐泡泡的斗鱼,无知无觉地游着,做着毫无意义的准备,仿佛明天丶後天丶大後天,它还会在这个玻璃牢笼里继续游下去,永远游下去。
琴弓突然停了。
指挥皱眉看过来:“宋老师?”
宋星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还在微微发抖,指腹因为按弦太用力而泛白。整个乐团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可他耳边只有氧气泵咕嘟咕嘟的声音。
“抱歉。”他放下琴弓,“我去趟洗手间。”
走廊的窗户开着,初夏的风裹挟着梧桐絮飘进来。宋星锦站在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水龙头哗哗地流,他忽然想起昨晚哥哥给他擦手背血迹时,医用棉签按在皮肤上的钝痛。
因为这样你才会走。
才会安全。
他猛地关上水龙头。
镜子里的男人眼眶发红,像个迷路的孩子。
下班时突然下起暴雨。
宋星锦站在乐团门口,看着雨水在地面上砸出无数个水坑。他没带伞,手机电量只剩3%,通讯录里“哥哥”的号码始终没拨出去。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不是预想中那张熟悉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的司机。
“宋先生让我来接您。”
後座上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干爽外套,还有一盒退烧药。宋星锦拿起药盒,发现背面用钢笔写着服用剂量,是哥哥的字迹,工整得像病历本。
雨越下越大。
他最终没上车。
转身走回雨里时,他听见司机摇下车窗喊:“宋先生说——”
风雨吞没了後半句话。
宋星锦把药盒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水花溅湿了裤脚,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贪玩下雨了,和哥哥一起冒雨跑回家,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这样急促的雨声。
那时候,他们的世界还很简单。
没有监控,没有秘密,没有马勒第五交响曲里那些说不出口的丶孤独的爱。
只有两个湿漉漉的孩子,和一把始终倾斜向他的伞。
冷风卷着雨丝刮在脸上,街道空荡荡的,连出租车都没有。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一家亮着霓虹灯的廉价酒店。
前台的女人头也不擡地递给他一张房卡。
房间很小,床单上有洗不掉的污渍,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亮得刺眼,像一只冷漠的眼睛盯着他。宋星锦坐在床边,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冰凉得让人发抖。
他盯着那盏灯,直到视线模糊。
为什麽?
为什麽他要经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