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来了,那帮我买袋花肥,牌子就还是那个吧。”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只是机械地点击收款,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街边店铺的霓虹灯准时亮起,光影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空荡荡的心腔。
推开花卉店的玻璃门,铃铎轻响惊起一池涟漪。他对着店员报出花肥型号後,瞥见角落的鱼缸。
兰寿金鱼拖着绸缎般的尾鳍,在玻璃缸里一圈圈游弋,像是被困在透明牢笼里的舞者。他忽然回想起小时候在庙会上捞起的小金鱼,也是这样在鱼缸里游动。
今却再回想找回记忆里的温度。
"先生,发朋友圈送小仙人掌。"店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接过那盆蜷缩在塑料盆里的小刺球,刺尖隔着纸巾扎进掌心,细碎的刺痛竟让他莫名心安。
这种带着锋芒的孤独,倒比那些虚与委蛇的温情更真实。
路灯透过玻璃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与架子上的绿植纠缠在一起,他举起手机拍下仙人掌的瞬间,屏幕冷光映出他眼底的血丝。
"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他对着漆黑的屏幕轻声呢喃,发送键按下的刹那,像是将心底某个隐秘的期待,永远锁进了洪流里。
花店里兰寿金鱼仍在不知疲倦地游动,而他转身走进更深的夜色,衣摆掠过玻璃门时,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门框上的铜铃也配合的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玄关的声控灯亮起时,夏思雨正跪坐在花架前修剪枯枝。宋星锦将花肥袋子搁在她手边,目光扫过陶盆里蜷缩的褐色干瘦的枝,那些在英国公寓窗台上舒展的翠色叶片,此刻只剩风干的标本,连脉络都褪成了灰白色。
“这种花在上海养不活吧。”他的声音裹着楼道穿堂风的凉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兜着小仙人掌的塑料袋。
记忆突然闪回伦敦潮湿的雨季,夏思雨也是这样,那时这株植物还鲜活地攀着铁艺花架。
夏思雨握着骨瓷勺舀花肥的动作顿了顿,随後又将粉末均匀撒在土面的模样,像极了拆解精密仪器的工程师,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说不定呢?”
结束後,沾着土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忽然擡头,“我中午看到你的行李箱了。不是打算在老家多待几天吗,这麽快就回来了?”
宋星锦将塑料盆搁进多肉丛里,刺球被虹之玉的粉紫色多肉挤得倒向一边。他望着那些被精心照料的肥厚叶片,忽然想起花店橱窗里打转的兰寿,喉咙发紧:“嗯,”喉结滚动着咽下未说出口的苦涩,“没意思就回来了。”
宋星锦将花肥袋子丢进半敞的收纳箱,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他蹲在夏思雨身侧,馀光瞥见她修剪下的枯燥,突然开口:“薛朝他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啊?”
洒水壶悬在半空,水珠顺着壶嘴坠成细长的线,在陶土表面晕开深色的印子。夏思雨垂眸看着她惊喜呵护却毫无收获的绿植,良久才轻声反问:“还记得当时在国外带你去的那场派对吗?”
潮湿的记忆瞬间漫上来。宋星锦想起伦敦地下室闪烁的镭射灯,有人将香槟浇在水晶吊灯上,碎钻般的水珠里混着不可言说的甜腻气味。喉结滚动,“嗯”字刚出口,就听见夏思雨轻笑一声:
“他比那些人玩得更疯。”她忽然转头,琥珀色瞳孔映着窗外的月光,“怎麽,你……喜欢上他了?”
“怎麽可能!”他想起薛朝挑眉时眼角的笑纹,莫名的耳尖突然发烫,“是林淮一直防备他,我只是好奇,毕竟他对我也没……”
“那家夥最会装无辜。”夏思雨猛地合上园艺剪,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像是在给他判刑,“说不定只是觉得你像新玩具。听我的,除了别动心,能躲多远躲多远。”她利落地将工具收进帆布包,说的话带着泥土的凉意。
夏思雨已经抱着帆布包走到卧室门口。她的身影被暖黄的灯光镀上金边,却在回头时褪成模糊的剪影:“奔波一天了,去睡吧。”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宋星锦盯着空荡荡的花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仙人掌刺扎过的旧痕。
花架上的自动浇花器突然啓动,细密水珠落在仙人掌的尖刺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转瞬就消失在干燥的空气里。
宋星锦盯着夏思雨离开的背影,储物箱里未放完的花肥袋歪在角落,塑料包装褶皱间渗出几粒深褐色颗粒,滚落在木制地板上。
"真有那麽危险?"他伸手戳了戳身旁的仙人掌,尖刺毫不留情地扎进指腹。刺痛让他想起薛朝,轻飘飘的,却像烙铁般在皮肤上留下无形的印记。
生日派对上那人端着香槟杯斜倚在雕花栏杆上的模样突然涌入脑海,他的话在水晶灯下泛着蜂蜜光泽,眼睛却像淬了毒的匕首,漫不经心就剖开了他所有僞装。
窗外的晚风变得迅猛,宋星锦的影子孤零零的印在地上,起身时膝盖发麻,又撞到身後的花架发出一声闷响,惹的几株多肉簌簌晃动。
窗外汽车的鸣笛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宋星锦回到客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月色透过窗帘在床上留下柔和的光。摸到口袋里冰凉的手机,锁屏界面还停留在那条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已经有人回复了。
薛朝:这麽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明天带你打玩怎麽样。
宋星锦回想刚刚夏思雨的劝解,回了他两个字“练车。”
晚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拍在玻璃上,恍惚间竟然像是有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