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薛朝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盯着宋星锦发红的眼眶,忽然想起那晚在酒吧。
少年被围攻也是这样,明明指尖都在发抖,却硬撑着不认输。
“……你认真的?”薛朝的声音罕见地没了调侃。
宋星锦没回答,只是冷冷地别开脸:“如果薛少爷的捐赠只是为了看‘病秧子’表演,那建议你换个地方。”
他说完转身就走,琴箱在身後投下一道孤直的影子。
薛朝站在原地没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支没点燃的烟。
他突然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被宋星锦吸引了——因为这个人,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敷衍。
喝酒时被戏弄明明可以服软或找夏思雨求救,却偏要硬撑到底;
被挑衅时明明可以无视,却偏要正面反击;
就连对这些素不相识的病童,他也认真到近乎执拗。
“喂。”
薛朝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宋星锦停下脚步。
“我道歉。”他顿了顿,难得语气诚恳,“刚才那句话……是我不对。”
宋星锦没回头,但肩膀的线条明显松了一分。
薛朝趁机快步追上,一把按住琴箱:“不过饭还是要吃,这次我保证不提‘病秧子’。”
他歪头,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就当赔罪?”
走廊顶灯在薛朝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宋星锦突然想起那晚酒局——这人也是这样,表面戏谑,实则每一句都踩在临界点上。
“吃饭去?”薛朝把琴箱换到左手,右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上次的大话筛你可没少灌我。”
钥匙圈上挂着个迷你骰子,和之前他送给自己当纪念品的是同款,不过这个一看就是新的。
宋星锦的语气显然没刚刚那麽冲了,“那也不行,今天没空,乐团有聚餐。”
话音刚落,一道男音顺势响起:“小锦,我载你吧。”
是林淮。
按照计划,衆人回乐团简单总结一下今天公演的事,随後杂七杂八的东西处理完,太阳也快看不见了。
庆祝公演的聚餐点还是老地方,林淮再次找到宋星锦,说载他过去。
黑色奔驰驶入暮色,车载香薰飘着雪松冷调的气息。宋星锦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的边角。
“听说你家里只有一个哥哥?”林淮转动方向盘,忽然开口,率先打破了车内的沉闷。後视镜映出他那双优雅绅士的眼睛。
宋星锦盯着街道边的绿化带:“嗯,我是他带大的。”
“小时候被他管得很严吧?”林淮变道超车,语气随意得像在聊今天的天气,“这样的家庭环境,你能取得这麽多成就,不容易。”
宋星锦的指尖在琴箱搭扣上轻轻敲击,窗外的霓虹在他侧脸投下变幻的光影。就在林淮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开口:“有次数学考了58分。”
林淮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老师要求家长签字。”宋星锦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我蹲在楼梯间临摹了一整晚他的笔迹。”
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让车内的空气为之一滞。林淮正要回应,车载导航突然提示:“前方500米右转,请注意变道。”
趁着变道的间隙,林淮轻声问:“後来被发现了?”
宋星锦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班主任一眼就认出来了。第二天当衆抖开试卷的时候,後门玻璃外刚好闪过一道白影。”
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哥哥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学校。宋知旭站在办公室逆光处,钢笔尖在留堂通知书上划出深刻的墨痕,班主任的茶杯在桌面震出细小波纹。
“回家路上他买了蛋糕。”宋星锦的拇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四寸巧克力款,就放在我59分的改错卷旁边。”
林淮轻笑出声:“这算什麽?惩罚後的奖励?”
“是警告。”宋星锦摇下车窗,夜风灌进来吹乱他额发。记忆中的纯可可味突然浓烈起来,宋知旭将蛋糕推到他面前时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下次再僞造签名……”
塑料刀戳进巧克力涂层的脆响中,哥哥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病历:“我会亲自写‘该生需加强道德教育’。”
导航再次提示右转,林淮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轮胎碾过减速带的震动让宋星锦从回忆中抽离。
“後来呢?”林淮问,目光扫过後视镜里青年微微泛红的耳尖。
“期末考了97分。”宋星锦低头整理袖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柔软,“那张卷子估计现在还在他书房第三格抽屉里压着。”
林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车载显示屏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正要再说什麽,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手机连接车上的蓝牙,来电显示在大屏幕上跳动,林淮瞥见後轻轻叹了口气:“应该是催我们快点到餐厅。”
“不接吗?”宋星锦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
林淮摇摇头:“快到了,不用接了。”
“好。”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流淌成河,就像那些被时光冲淡却从未真正遗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