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色已深,街边的重庆老火锅店依然人声鼎沸。红油锅底在电磁炉上翻滚,蒸腾的雾气裹挟着花椒的辛香,熏得人眼眶发热。
“小爷认赌服输,说到做到!”
周予的声音还带着年轻人可贵的肆意,说话的时候,涮鸭肠的手也没停。
宋星锦夹起一片毛肚,在沸腾的辣锅里涮了七秒,捞出来时还挂着红亮的油珠。他低头咬了一口,辣味瞬间窜上舌尖,刺激得他鼻尖微微发红。
“喂,说真的,”周予往嘴里塞了块麻辣牛肉,含糊不清地说,“你刚才那副样子,真窝囊。”
宋星锦的筷子顿在半空。
他知道周予指的是什麽。那些流言,那些背後的窃窃私语,还有他选择沉默的态度。
“我都懒得搭理,”宋星锦叹了口气,“你这麽较劲干嘛?”
周予“啪”地放下筷子,一脸恨铁不成钢:“要是我,就在这次汇演上用出全部实力,惊艳四座,给他们,”他手在空中夸张地比划了两下,“piapia打脸!”
宋星锦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
“笑什麽?”周予瞪他,“我的意思是,你太自卑了。换做是我,早就告知天下,让所有人都膜拜我!”
他掰着手指开始数:“年纪轻轻就当音乐学院首席,国际比赛银奖,国内第一乐团转正,汇演名单第一个确定……”数完啧啧两声,“你这还不叫天才?”
火锅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宋星锦的脸隐在雾气後,显得有些模糊。
“你四年除了吃饭睡觉上课,其他时间九成都用在练琴上,”他轻声道,“也能行。”
周予张大了嘴巴,鸭血差点掉出来:“……我靠?”
“每天十一个小时,”宋星锦平静地喝了口冰啤,“雷打不动。”
玻璃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周予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要是有你这毅力就好了……”
宋星锦笑了笑,没说话。
他低头搅动油碟里的蒜泥,想起国外那间狭小的公寓。没有朋友,没有娱乐,只有琴和谱架。夏思雨偶尔来看他,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对着窗户练习,直到手指僵硬,肩膀酸痛。
他不是多爱拉琴,只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做什麽。比赛奖金可以付房租,证书能让哥哥少转点钱,仅此而已。
“所以,”周予突然凑近,“你练琴是因为喜欢,还是……”
“因为便宜。”宋星锦打断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比心理咨询便宜多了。”
周予愣住,随即大笑起来,辣油呛进气管,咳得满脸通红。宋星锦递过纸巾,看他狼狈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店里的老式收音机正在放一首老歌,沙哑的女声唱着“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宋星锦望着窗外匆匆走过的行人,忽然觉得,那些压在心底的迷茫,似乎被这火锅的辣气冲淡了些许。
“喂,”周予擦着嘴,“下次他们再乱说,我帮你骂回去。”
“不用。”
“为什麽?”
宋星锦夹起最後一片牛肉,在红汤里涮了涮:“因为……”他擡眼,眸子里映着火锅跃动的火光,“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什麽叫真正的实力。”
周予怔了怔,随即举起啤酒杯:“这才像话,这才是我们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玻璃杯相撞的清脆声响中,宋星锦想,或许自卑和骄傲,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就像这火锅,辣得人流泪,却让人上瘾。
排练厅的灯光倾泻而下,落在宋星锦的琴弦上,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指挥棒擡起,衆人屏息,琴弓同时落下。
唰——
十把大提琴的弦音共振,汇成同一段旋律。可三秒後,所有人的耳朵都不自觉地捕捉到了那个与衆不同的声音——更沉丶更稳,像深海之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周予的手指微微一顿,馀光瞥向身旁的宋星锦。
青年微垂着眼睫,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他的手腕弧度完美,琴弓在弦上行走的轨迹像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每一个揉弦的力度,每一次换弓的时机,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亏。
最可怕的是,他看起来毫不费力。
彩排结束时,指挥特意让大提琴组单独重奏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