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时间。
窗外是隆冬的上海,灰白的天空压得很低,偶尔飘落的雪粒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某种无力的挣扎。
林凤仪躺在病床上,曾经凌厉的眉眼如今只剩下病态的苍白。她瘦得脱了形,手背上的血管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清晰可见,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地坠落,仿佛在倒数她所剩无几的生命。
林淮坐在床边,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怕一松懈就会垮掉。他握着母亲的手,那双手曾经签过无数份足以撼动商界的文件,如今却连回握他的力气都没有。
“阿淮……”林凤仪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
他立刻俯身凑近:“妈,我在。”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床头那束早已枯萎的白玫瑰,花瓣边缘蜷曲发黄,像被火烧过一样。
“再美的花……”她轻轻地说,指尖颤了颤,似乎想碰一碰那些凋零的花瓣,却最终无力地垂下,“没了花匠,种在再好的花房……也活不了几天。”
林淮的喉咙发紧。
他知道她在说什麽——林家就是那座花房,而她,是唯一的花匠。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指尖冰凉:“你以後……该怎麽办啊……”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剖开他的心脏。
她没说“林家以後怎麽办”,她说的是——“你”。
她不是放心不下林家,她是放心不下他。
她怕他扛不住。
林淮的指节攥得发白,却只是低声说:“……我会处理好。”
林凤仪看着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某种了然和无奈,像是在说“你连骗人都不会”。
她的呼吸渐渐弱了下去,监护仪上的线条开始变得平缓,像一条逐渐干涸的河流。
窗外,雪终于落了下来。
葬礼那天,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压垮整座城市。
灵堂设在林家老宅,黑白两色的花圈从门口一直排到内厅,每一束花上都挂着名流政客的挽联,仿佛一场盛大的社交展览。
林淮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灵柩旁,脸上没有表情。他已经两天没睡了,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只剩下机械的礼节和沉默。
那些曾经坚定的信念——音乐丶自由丶甚至对宋星锦的感情——似乎都随着那一晚母亲的离去,逐渐崩塌。
“节哀。”
“林夫人一路走好……”
无数人上前鞠躬丶献花丶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林淮只是点头,连敷衍的笑都挤不出来。
直到——
“啧,这花挑得真丑。”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林淮缓缓转头,薛朝站在他旁边,手里捏着一支纯白的马蹄莲,漫不经心地丢进花丛里。
“你来了。”林淮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薛朝耸耸肩:“毕竟我也算林家人,不是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贯的轻佻,可眼神却落在林淮脸上,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林淮没接话。
薛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或真或假哀悼的面孔,忽然嗤笑一声:“真有意思,活着的时候斗得你死我活,死了倒是一个比一个演得情深义重。”
林淮依旧沉默。
薛朝侧头看他,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现在这副样子……跟那个南唐後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