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烬晃了晃手柄,转脸疑问看他。
这镜筒从「轰炸机」时期起就偶尔出场,但自己并未具体问过那是什麽。
“自己看。”娄思源说。
唐思烬试探擡手,放在眼前,随即立刻坐直了。镜筒里一切宛如真实的影像,他几乎能感到手电光照在自己身上,黑影窜动,一个个从前面,好像他们才是真的,自己反而是幽灵。
非常眼熟的画面。
“1204-0065,水边的轰炸机。”娄思源在他耳边慢慢地说:“别找了,病人都不在里面。这种记录里,留下的是小世界在彻底完整後,如何合理化内部发生过的事件。”
他在镜筒侧面一个旋钮上拧了拧:“我给你看它的结局。你当时不是很想知道吗。”
伴随旋钮转动,所有画面像被上了加速器一样,快速前行。
唐思烬睁大眼睛,同时画面已经被直接拖拽到几近末尾。
陌生建筑高耸,一个中年女人踏上台阶,同接待处的人低声交谈。
“您结婚後就再没见过她吗?……没什麽,前几年是不安稳,通讯断开都是常事。……您说她叫什麽名字,南山清?”
唐思烬撑在床单上的手下意识要抓什麽,没抓住,只勾到了床单的褶皱。
“对,这里有记录,她几年前是在我们报刊所工作过。”那接待员还在说,“……没待多久,离开的时候,也没说过会去哪里,只听说是当战地记者去了。现在哪有不居无定所的人呢。……西边又要打仗了吧?真的,先是南北水湾,接连不断。单身女人上路是不太安稳,不过她不是一个人走的。”
“有个叫水溪的小姑娘,当年被她从收容所带出来——”
唐思烬屏住了呼吸。
“这次也是。她追到了车站,于是南小姐从里面下来,把她也一起带走了。”
画面暗去,随即出现的是暗淡的床尾,观剧镜变成了普通的透镜。
唐思烬半天没说话。
应当是点滴的後劲开始返上来,头脑里有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搅动着。
他转头去看娄思源。
“这就结束了?”小丑模仿他的语气问了一句,照例自答:“对,这就结束了。”下一刻镜筒被从手上拿走,“所有世界都是无限的,往前和往後都一样。镜筒抓取了它认为最合适的区间,以及如果情节继续发展下去,最合适的结局。”
“这就是最合适的结局吗。”唐思烬松开手,在点滴作用下,语速越来越迟缓:“木月忘掉尽帆结了婚;山清第二次带走水溪,这样不论流落到哪里,也不至于再孤身一人?”
娄思源笑了笑:“说不定呢。”
他好像还说了句别的什麽。
但睡意蛰伏许久,一旦出现,顿时上升得极快。
唐思烬好像只是眨了下眼,头发已经碰到了枕头,接下来连眨眼都没力气了。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着过,醒来时周遭仍然一片黑暗,只有个人背对他坐着,薄薄的脊背弯曲,头发短得像男孩子,右手一下一下在砸什麽东西。
“恩汐?”
她没停手,也没出声。
他想弄清楚她砸的是什麽,但还没上前,突然被按住了肩膀。
“别看了。”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回来吧。”
「别看了。」
「回来吧。」
然後他真的醒了。
水汽凝结在睫毛上,睁眼时眼前一片黑暗和朦胧。娄思源仍然坐在一边,脸上妆容还在,就是图样稍微变了些许,但不明显。感到动静,他低头看来,表情一时间像都藏在白漆和昏暗後面。
两人如此对视片刻,唐思烬不由自主地问:“……几点了?”
问完他才想起来,中转站没有时间。
点滴带来的昏沉已经消散。他坐了起来,往旁边挪挪,很自然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看来在自己睡觉时娄思源还在摆弄观剧镜。唐思烬安静地靠在他肩上,手指抓住床单的褶皱,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