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烬一时措手不及,向後一仰,餐刀和之前放在地上的海报就此滑入水中。他自己则迅速做出反应,撑着栏杆往回反推,与此同时,方才借力的栏杆也变得扁平酥软,如同薄薄剪纸,倒映星星的寒光。
他在狭窄扭曲的缝隙中几步跑到桥梁终点,踏上地面的时刻,後方发出扑哧声,桥如同光带一样流动,背後是虚无的一片黑暗。
桥消失了。
但此时唐思烬也无暇顾及它,沿着出来的路快速返回。
随着自己一步步接近,房屋又恢复了之前的立体和鲜活。宴会厅的人比出来前少了大半,宾客们三三两两,全部回到他们的客房休息。
进门处还有二人在激动交谈:“桑小姐不愧是剧作家,连回答问题都这麽诗意!”
“是,那什麽“血是情感的浪潮”,连樊先生都给听愣了,你看见了吗?”
唐思烬猛然看向说话处。
桑小姐,S小姐。
樊先生……
F先生!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但现在大厅里人已散去,他们会在哪里?
宾客能在空旷大厅里自由议论回味,说明桑丶樊二人必然早已离开。
唐思烬跑上二楼,楼梯间的窗外伸着一团石楠花,浓艳似血。
他跟着桑小姐下来时曾经过此处,但对它一点印象也无。
不详的感觉愈发浓烈。
四楼是十六座剧场,一楼是宴会大厅,三楼是客房和住所。唐思烬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那里时,楼道寂静,到处都是紧锁的客房门。
这次也一样。
他好像总会身处这样安静的走廊。
天花板上照例垂下闪闪发亮的纸星星,唐思烬撩起一捧,又穿过另一捧,忽地听闻一声突兀闷响,好像有利器穿透血肉。他正警觉着,当即一个转身,正看见背後的门底缝里,正汩汩向外流淌鲜血出来!
短暂的愣怔後,唐思烬用力拍门。
然而作为桑小姐口中的“影子”,他手撞在门上,甚至拧动门把手(门被反锁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被迫成为了彻底的旁观者。门後是女人断断续续的呻|吟,门前则是愈发浓稠的血,并非无序蔓延,而是缓缓改变流动的方向,最终交缠成华丽的姓氏字母。
一个F,一个S。
F伸展如常,S却特意绕过了他的脚,好像知道有东西在那里似的。
喘|息声。
呻|吟声。
男人的说话声:“别死在医院,死在我这里更好。是你自己形容创作像血色的浪潮……”
「现在我用对你的全部爱意和痛楚,把你的比喻具象化还给你。」
「生命的最後时刻,你还能做最後一次分裂吗?」
至此,一切和桑小姐自己的表演完全吻合。
“桑小姐?”
这时候不管是谁来,真是救星。唐思烬後退一步,一擡头,却看到是咸庆匆匆而至。他显然也看到了地上的血,一下子怔住。再开口时,他已在惊恐大吼:
“来人!来人!樊——你疯了?”
背後楼梯道中,宾客如训练有素的群衆演员蜂拥而上,门却自己滑开。屋内白墙晃目,只有墙面上不知如何,出现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红色人形污渍,或立或坐,或在思索。
年轻男人木然回头,满头满脸都是血,赫然是之前在化妆间里出现过的那位。
桑小姐伏在他怀里,看不见脸,只有头发一簇簇倒下来,背上原是条露背长礼服,四个窟窿在浓重外涌的血污里清晰可见。
唐思烬瞳孔在刹那间放大又复原。
咸庆就没他这麽镇定了,声音颤得厉害:“你……你在……”
樊先生却毫无预兆松手,怀里的人立即如破碎的玩偶娃娃一样落到地上,肢体甚至微微抽搐,像刚被放完血的动物。桑小姐的血顷刻间从贴合地面的胸口散开,在地上蔓延出形状,是两扇细小椭圆,合起来恰好是个心形。
真是有点讽刺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