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提高一点声音:“我收到你的画。”
“哦,是你。”对面一愣,带了点抱歉的意味。
话筒另一边除了人声就是单人的呼吸声,唐思烬听不出他在哪里。他两手把话筒抱得离耳朵更近:“你家里没有人。”
“我知道。”那种抱歉的语气更突出,也更有暗示意味了。
唐思烬问:“你再也不回来了吗?”
另一边的呼吸声急促起来。
娄思源说:“我……”
“没关系。”唐思烬却生怕他说完似的,立刻把电话挂断了。他低头看画,暗色光影打在两个无面女孩的脸上。他抱着画蹲在地上,周围是娄思源家荒废了的客厅,墙纸花纹褪色,处处已经没有了人生活的痕迹。
比起居所,这里已经更像来自久远过往的残骸。
但即使如此,自己宁愿回到这里打电话,也不想回家去。
小姑上吊在顶楼花房。
娄思源从没说过他在恐惧着那个房间,但他早该知道的,正如他也会竭尽所能避开那间逼仄的暗室。唐思烬自己身在「缝隙」中,避不开也出不去,在初始房间中待得久,甚至自虐一样和它相连,彻底难以离开。
正相反,娄思源哪里都可以去,除了回到这里。他看起来那麽自由,可那难道不是另一种无家可归。
而在这一场类别F中,他要想出去,娄思源必须回来。
唐思烬站起来,把画放在桌子上。
他当然可以现在就去第三时空,但倘若娄思源连第二时空都不会回来,往後更不可能。
所以要怎麽做呢。
脚步声消失在通往盥洗室的小道里,不多时,唐思烬重新推开门走了出来。房中一如既往地空空如也,只有画不见了。他抱住膝盖蹲在地上,双眼空落落地看着地板崎岖的花纹,片刻後起身,在客厅喊了一声:“娄思源?”
无人回应。
唐思烬第三次走进盥洗室的时空之门。
「同一过去不一定会造就同样的未来。」
「那麽在无限的可能性里,即使最坏的意外发生……」
盥洗室的门开了又关,门轴吱呀作响。
他从里面出来了不知多少次,和之前不知疲倦进入第四时空时的状态如出一辙,甚至比之前更甚。
好像有股不合常理的执拗伴着他,让他依旧相信着什麽。
「我们难道没有机会至少再见上一两面吗?」
门扇滑开。
周遭是熟悉到令人厌倦的死寂,唐思烬胸腔微微起伏,正要後退,动作倏地凝住。只听窗外远处,声音依稀是车轮滚过石子路。他听见一声刹车——
终于有一次,不早也不晚。
唐思烬冲到面朝大路的窗口,双眼难以置信似的睁大。
出租车在距离铁门一段的位置停下,一只手正推开车门。他看着,两手交叉压在脖子上,颈脉狂跳。
唐思烬略微缓了几秒,顺着栏杆往下一路猛冲,即使之前在「缝隙」其他副本里生死时速时也没有这麽快过。娄思源今年十八岁了,下车的时候,他看见他下巴上有一道白印。跟成年已久的他待久了,唐思烬几乎一眼就认出那是什麽:
“你……?”
“在车上卸妆了。”他不以为意,用手背随手一抹,“不然你不会觉得怪吗?”
车开走了。
它晚上才会回来。
唐思烬轻声问他:“你过得好吗?”
“好啊。”娄思源被问得一愣,“你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他往前半步,突然一把抱住娄思源的腰,把脸埋在他外衣里,像在第一时空分别的时候一样。娄思源也像当时那样摸摸他:“怎麽回事,你哭了吗?”
唐思烬不松手,只是摇头。
他松开手,随後他们一起回去,给荒废六年的屋子扫去尘埃。
“你的画画完了没有。”
“画完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