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他停了动作,动作夸张地偏过头,问:“你要在後面待到什麽时候?”
几秒钟後,另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走上前来。
小丑轻快让出一步,方便对方也进入照明范围。
至此,所有来到林间的“学生”都被遗弃的手电光一一照过。
小丑个子要高一点丶肩膀宽一点丶影子大一点,因此之前能完完整整遮住站在後面的同伴。对方一样未着雨衣,衣衫湿透,却对此置若罔闻。双臂抱在一处,没有血色的脸在摇摆不定的光线下十分模糊,只有右眼睑下的暗红的并排痣若隐若现,如同两滴陈旧的血。
“你真吃掉了厨房里的方糖吗?”小丑突然问。
年轻人没什麽表情地瞥他一眼。
小丑问话的方式和他的亮相一样怪异,声音扭曲,像被挤压过的合成音。他也没期待回应,再度开口时,已经切换回了正常的嗓音:
“没错,因为我天生喜爱甜食。”
他双眼一亮,继续用假音问道:“你还有心情吃糖?”
随後又切换回来:“那又怎样?反正我没有因此耽误任何事情。”
年轻人:“……”
他全程一言未发,只是表情里带点一言难尽。
好在小丑随手擦掉一把雨水,终于停止了自言自语。他蹲下拔出了那枚手电,动作优雅,恰到好处地避免了和死人来个手握手,又把手电递回来:
“给你。”
年轻人安静接过手电,照向天空。
雨还在下,树梢翻滚。
树隙之间的黑暗里,有半截挂在粗枝上的麻绳在随风飘荡。
电光下落,在尸体脸上映出一片白光。
死人仰卧在水边的枯树下,脖子上是断裂的粗绳,下面一圈青紫的勒痕;尸体眼皮下垂,嘴巴黑洞洞地半张,耷拉出软绵绵的舌。
“吊死的。”小丑说。
他似乎还想说点别的,但光线突然晃了晃,他就又不出声了,只歪头往後看了一眼。
年轻人表情不变,两手重新拿稳电筒。
光线流到死人摊开的手掌,随後停在鞋底。
“手掌都磨破了,看来是他自己套着绳子爬上树,再把另一端拴在树枝上。”小丑低着头,表情藏在阴影和妆面底下,看不清楚。
他不神经质的时候倒很有条理:“鞋底很干净。後半夜才开始下雨,我们这一路走来,鞋底都裹满了泥浆。但他鞋底还能看出颜色,说明来上吊是在前半夜。”
年轻人把一手放在脖子上,闻此点点头。
两人这边得出结论,从河岸又走回两个身影。
为首的是另一神情紧绷的短发女学生,搀着她那被吓得站立不稳的女伴,低声说:
“水边还有具女尸,我们看过了。没有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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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一端是河,一端是一片破败建筑,那是这里的战地医院。
医院前身是所中学,然而自从再度开战,就停课了。一批伤员连带药物被输送进来,原本还应有一批医生护士紧随其後,然而一片炸弹落在校舍後面,炸断了路,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
被封锁此处的学生们不得不就此放下手里书本,变成了临时医护。
轰炸机每日不定时掠过他们头顶。
一天前一串炸弹落在主校区,几乎炸死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