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第二部 第六章（第2页）

“吾彼时掌禁军，于一次偶然截获赵衍心腹密信，方窥其惊天阴谋。然，证据已被其销毁殆尽。且其势已成，党羽遍布宫闱朝堂，若贸然发难，非但无法将其定罪，反恐激其狗急跳墙，提前发难，危及陛下（当时还是太子的你）性命，更可能祸及整个大梁！”

“吾思虑再三，唯有一策可行：引火烧身！”

“吾僞造了‘通敌’密信，‘主动’将其‘泄露’给赵衍安插在吾身边之眼线。再借故与赵衍当庭争执，做出欲将其‘谋害先帝’之事公之于衆之态。赵衍惊惧之下，必先下手为强，倾尽全力构陷于吾，将其所有力量与目光，尽数引至吾身！”

读到此处，萧烨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他猛地看向萧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引火烧身？！他……他竟是故意的？！十年前那场将他打入地狱的“谋逆”大罪，那所谓的“铁证”，竟然……竟然是他自己……亲手埋下的？！

巨大的冲击让萧烨几乎无法呼吸！他握着萧彻的手冰冷刺骨，而他自己也如坠冰窟！

萧彻依旧闭着眼，但浓密的眼睫已被泪水彻底浸湿，紧贴着苍白的皮肤。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随时会散架。被萧烨紧握的手，指尖冰冷，却死死地回握着他，仿佛在汲取最後的力量。

萧烨的声音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变得沙哑哽咽，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继续读着那字字泣血丶句句诛心的文字：

“唯有如此，方能：”

“其一，令赵衍误以为阴谋已被吾窥破，使其不敢再轻易对陛下（太子）下手，因其需留陛下性命，作为其日後‘拨乱反正’丶名正言顺登基之傀儡；”

“其二，迫其将全部力量用于构陷丶铲除吾，使其无暇他顾，延缓甚至破坏其对先帝的进一步操控；”

“其三，将朝野所有目光聚焦于吾身之‘大罪’，暂时掩盖宫中真正之剧毒暗流，为陛下争取时间……成长。”

“此计险极！吾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乃必然之代价。然，若能以此残躯，护陛下周全，为大梁江山争得一线喘息之机，吾……甘之如饴。”

“十年囹圄，非为茍活，只为亲眼见证赵衍伏诛之日！只为亲眼见你……君临天下，海晏河清！

“此乃吾之私心，亦是吾之罪孽。欺瞒于你，令你背负‘弑亲’之痛，令你恨吾入骨……此恨此痛，吾当受之，百死莫赎。”

“今，尘埃落定，吾心已安。此身残躯，污名满身，再无颜立于朝堂，更无颜……见你。”

“唯愿陛下，勿以吾为念。励精图治，开创盛世。则吾虽死……犹生。”

“罪臣萧彻绝笔”

最後一个字落下，萧烨的声音彻底哽住。巨大的丶如同海啸般的悔恨丶痛苦丶震撼丶以及一种撕心裂肺的疼惜，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握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纸张在他手中发出簌簌的哀鸣。他猛地擡头看向萧彻，眼中血丝密布，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汹涌而出！

“皇叔——！！！”一声凄厉的丶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从萧烨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再也无法支撑，猛地将萧彻那颤抖不止丶冰冷僵硬的身体狠狠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去温暖那冰封了十年的灵魂！

“为什麽？！为什麽不告诉我？！为什麽要一个人扛着？！为什麽啊！！！”萧烨的嘶吼在萧彻耳边炸响，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雨水般的气息，滴落在萧彻冰冷的颈侧，“十年！整整十年！我看着你……我看着你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後面的话被巨大的哽咽堵住，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被这滚烫的怀抱和汹涌的泪水包围，萧彻那强行构筑了十年的丶坚硬冰冷的堤防，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一直紧闭的眼睑下，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他不再压抑，不再强撑，身体在萧烨怀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了太久太久丶如同幼兽般的呜咽。那呜咽声起初低微，继而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十年积压的委屈丶不甘丶痛苦丶屈辱丶绝望丶孤独……所有被冰封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从萧彻喉间冲出！他反手死死地抓住萧烨背後的龙袍，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变形，仿佛抓住了这世间唯一的浮木！他将脸深深埋进萧烨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帝王的衣襟，混合着之前嘴角的血迹，留下灼热的印记。

“疼……烨儿……我好疼……”萧彻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从未有过的丶孩童般的脆弱，在萧烨耳边呜咽着，“十年……太久了……太疼了……”他像个迷路太久丶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语无伦次地诉说着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他们打我……骂我……用尽手段折辱我……我都忍了……我告诉自己……为了你……为了大梁……我能忍……可是……可是当你……当你也恨我……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哭得浑身抽搐，几乎喘不上气，“这里……这里……”他抓着萧烨的手，颤抖地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没有伤口，却比胸腹那道疤疼上千百倍，“……比那一剑……疼多了……疼得我要死了……烨儿……我真的……好疼……”

这声“烨儿”和那毫不掩饰的脆弱哭诉，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剜开了萧烨的心脏！他紧紧抱着怀中哭得浑身颤抖丶脆弱不堪的人，悔恨的泪水汹涌而下，滴落在萧彻汗湿的黑发上。他错了！他错得离谱！错得彻彻底底！他恨了十年的人，竟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丶用自己的尊严与生命，为他筑起了一道隔绝致命毒箭的屏障！而他，却亲手将这道屏障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不起……对不起……皇叔……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是我被仇恨蒙了心！”萧烨的声音嘶哑破碎，一遍遍地丶语无伦次地在萧彻耳边忏悔丶保证，“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怀疑你！再也不会让你疼！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我发誓！我用这江山，用我的性命发誓！！”他用力抱紧萧彻，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用这滚烫的怀抱去弥补那十年的冰冷与伤害。

窗外的暴雨依旧疯狂地倾泻着，冲刷着世间的一切污浊。撷芳殿内，烛火在风雨中摇曳，却顽强地燃烧着。两个曾经恨入骨髓的灵魂，在血泪交织的真相面前，在震耳欲聋的雷雨声中，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一个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十年的委屈与痛苦尽数宣泄；一个悔恨交加，用尽全身力气拥抱着丶安抚着，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从此再不分离。

十年恨意，一朝冰释。心门之内，那扇紧闭了太久太久的门，终于在血泪与雷雨中，轰然洞开。冰封的深潭下，汹涌的暖流奔涌而出，冲垮了所有的隔阂与伤痛。然而，这迟来的和解与汹涌的情感，是否能真正抚平那刻骨的伤痕？门外，那由郑国公掀起的丶更猛烈的风暴，已然迫近。信任的基石虽已重塑，但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