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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四章（第2页）

萧彻深陷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最後的光芒！那不是回光返照的明亮，而是一种燃尽生命丶斩断一切枷锁的丶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全身的重量和意志都灌注到那只枯瘦的手臂上！

他高高举起那半截鲸骨杖！对着榻边坚硬光滑的紫檀木脚踏边缘，狠狠地丶义无反顾地砸了下去！

“砰——咔嚓！！！”

一声比在战场上更加清脆丶更加刺耳丶带着玉石俱焚般惨烈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宇中轰然炸响！

那半截温润如玉丶承载了无数秘密与痛苦的鲸骨杖，在萧彻用生命最後力量发动的撞击下，轰然崩解！断口处瞬间化为齑粉！更多的丶细碎的骨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飞溅！叮叮当当滚落在地毯上丶金砖地上，发出细碎而绝望的哀鸣！

最大的那块残骸，翻滚着落在萧烨脚边，断裂面上，那几缕干涸的碧绿毒血，在烛光下闪烁着妖异而冰冷的光泽。

“呃——噗！”巨大的反震力和心力的彻底耗尽，让萧彻猛地弓起身，一大口粘稠如墨丶闪烁着刺目碧绿磷光的毒血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熔岩，狂喷而出！鲜血染红了锦衾，染红了狐裘，更溅落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和那散落一地的鲸骨碎片上！触目惊心！

“皇叔！”萧烨惊骇失色，猛地起身想要扶住他！

萧彻的身体颓然倒回软枕，剧烈的呛咳撕扯着他的胸腔，每一次痉挛都带出更多的碧绿血沫。他的脸色瞬间由灰败转为骇人的金纸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深陷的眼窝中，那最後爆发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彻底解脱後的虚脱。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涣散的目光望向惊怒交加的萧烨，嘴角极其艰难地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破碎的丶染血的丶却无比清晰的……笑容。

释然。解脱。

他用这最後的力量，亲手砸碎了囚禁他一生的枷锁！无论是实体的权杖，还是无形的剧毒与宿命！

萧烨看着萧彻脸上那抹染血的丶释然的笑容，看着他枕边散落的骨屑，看着他口中不断涌出的碧磷毒血……一股巨大的丶混杂着震撼丶心痛丶悲怆与彻底明悟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最後一丝对皇叔的猜忌丶对权柄的执着丶对过往的耿耿于怀，在这一刻，被这惨烈而决绝的举动冲刷得干干净净！

鲸骨已碎！枷锁已断！皇叔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自由了！也放下了！

萧烨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他看着萧彻那双渐渐失去焦距丶却依旧带着解脱笑意的眼睛，胸中翻腾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丶滚烫的坚定！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方折叠整齐丶边缘早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素绢——那幅以血为墨丶惊心动魄的“缚鸦令”！素绢上，滴血的匕首刺穿被无形枷锁缚住双翼与利爪的寒鸦图符，线条狰狞，血渍暗褐，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

他展开素绢。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萧彻咳血的馀温，带着葬神谷的寒冰，带着阿常临终的嘶吼。

萧烨的目光在素绢上停留了一瞬，眼中再无挣扎，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後的决绝。他双手抓住素绢的两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嘶啦——！”

一声清脆而决绝的撕裂声，骤然响起！如同利刃划破沉重的帷幕！

坚韧的素绢在帝王手中被轻易地丶毫不留情地撕开！从中间一分为二！

“嘶啦！嘶啦！”

萧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他将撕开的两半再次叠在一起，又一次狠狠撕开！素绢变成了四片！

然後是八片！

十六片！

每一次撕裂，都伴随着布料纤维断裂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的殿内却如同惊雷！那狰狞的滴血匕首图符，那被枷锁束缚的寒鸦，在帝王决绝的手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化为无数毫无意义的丶染血的碎布！

最後，萧烨将那一小堆染血的碎布紧紧攥在手心！然後，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到殿中那盏燃烧得最旺的青铜仙鹤烛台前！

他摊开手掌，将那一捧象征着猜忌丶掌控丶黑暗过往与无尽牺牲的碎布，毫不犹豫地丶尽数倾倒在跳跃的丶金黄色的火焰之上！

“轰！”

火焰瞬间升腾！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染血的布片！暗红的血渍在高温下迅速焦黑丶碳化！那狰狞的图符丶束缚的枷锁，在跳跃的火舌中扭曲丶变形丶最终化为缕缕青烟和细小的丶带着焦糊味的黑色飞灰！

火光跳跃，映照着萧烨年轻而坚毅的侧脸，也映照着榻上萧彻沉寂而释然的面容。飞灰如同黑色的蝴蝶，在暖融的空气中盘旋丶上升，最终消散于无形。

萧烨转过身，重新走回榻边。他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萧彻脸上，声音低沉丶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丶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承诺，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皇叔……”

“这次，换朕护你。”

窗外，细密的雪依旧无声飘落，覆盖着宫阙，覆盖着庭院，也覆盖着这殿宇内刚刚燃尽的馀烬与无声的誓言。鲸骨息，寒鸦散，帝王一诺，重逾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