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第二部 第十四章（第2页）

浓烈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龙榻之上，萧彻的意识在剧痛与混沌的深渊边缘挣扎。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身体被撕裂般的感知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九转还魂丹的药力如同微弱的暖流，在枯竭的经脉中艰难游走，维系着心脉那点微弱的搏动。

“……朝……会……”破碎的意识碎片中，这两个字如同执念的烙印，反复闪现。不能乱……绝不能乱……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刹那，一种源自灵魂深处丶近乎本能的警觉猛地刺穿了混沌！不是声音，不是气味，而是一种无形的丶冰冷的丶带着浓烈死亡威胁的悸动！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蛇，骤然昂起了头颅！

危险！致命的危险正在逼近！目标是……萧烨！

“呃——！”萧彻的身体在昏迷中猛地绷紧，如同被无形的弓弦拉满！胸腹间那道致命的伤口瞬间爆发出撕裂灵魂的剧痛，让他几乎立刻就要彻底崩溃！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浸透了身下的锦褥！

“王爷？！王爷您怎麽了？！”一直寸步不离守候在榻边的张太医吓得魂飞魄散，枯瘦的手立刻搭上萧彻冰冷滑腻的腕脉，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脉象！那脉象如同惊弓之鸟，狂乱丶急促丶充满了濒临崩溃的惊悸！这绝非单纯的伤势恶化！

“快！快按住王爷！不能再动气了！金针！护心针！”张太医嘶声对着旁边同样吓傻的医官吼道，声音都变了调。他手忙脚乱地去取针囊，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丶几乎被殿内慌乱声掩盖的破空尖啸！

一道细若牛毛丶闪烁着幽蓝淬毒寒芒的乌光，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之吻，竟不可思议地穿透了西暖阁紧闭的雕花木窗上那层坚韧的明瓦！其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目标之精准——直指龙榻上因剧痛而微微侧头丶暴露了颈侧要害的萧彻！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萧彻因莫名心悸而牵动伤势丶太医们慌乱无措的刹那！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瞬间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铁交鸣！

一道後发先至的银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从龙榻旁一处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角落中暴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在了那道致命的乌光之上！

火星迸溅！

那枚淬毒的乌针被银光撞得斜飞出去，“哆”地一声，深深钉入了龙榻旁坚硬的紫檀木柱子上！针尾犹自剧烈颤抖，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针孔周围的木料，瞬间泛起一圈诡异的幽蓝色泽！

而那道救命的银光，则是一枚三寸长短丶通体银白丶造型奇特的飞梭，此刻也无力地坠落在地毯上。

殿内死寂！

张太医和医官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枚钉在柱子上的毒针和地上的银梭，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了鬼魅！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麽！

萧彻的身体因剧痛和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而剧烈痉挛了一下，口中再次涌出暗红的血沫，意识在巨大的冲击下急速滑向深渊。但在彻底沉沦的前一刻，他那涣散的瞳孔，似乎极其艰难地丶无意识地扫向了银梭射出的阴影角落。

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丶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丶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丶佝偻蜷缩的轮廓，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空气中，似乎又飘来那一丝极其淡薄丶却无比独特的丶混合着浓烈药味丶焦糊恶臭与甜腻异香的腐朽气息……

那气息……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伴随着冰冷的死亡阴影，深深地烙进了萧彻彻底沉沦的意识最深处。

---------

寒潭别院。

这是一处位于皇城西北角丶紧邻冷宫丶偏僻得近乎被遗忘的院落。院墙高大厚重，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即使在盛夏也透着一股子渗人的阴冷。院中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水冰冷刺骨，故名“寒潭”。

此刻，别院最深处的密室之内，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一切光线。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角落的矮几上摇曳，将室内陈设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苦涩药味，以及一种皮肉烧焦後特有的丶令人作呕的恶臭。这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丶如同墓xue深处散发出的腐朽气息。

密室中央，并非床榻，而是一张巨大的丶由坚硬寒玉打造的玉台。玉台冰冷刺骨，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一个身影，静静地伏卧在寒玉台上。

那身影瘦小枯干，几乎被层层叠叠丶浸透了深褐色药汁的肮脏麻布绷带所包裹，如同一个刚从墓xue中挖出的丶被随意拼凑的木乃伊。绷带缠绕得极其严密，几乎覆盖了全身每一寸皮肤，只在後心位置留出了一个碗口大的丶血肉模糊的可怖创口！那创口深可见骨，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边缘翻卷，如同被最猛烈的火焰灼烧後又粗暴撕裂！正是昨夜为萧彻挡下那致命狼牙棒的地方！此刻，那创口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丶颜色诡异的黑绿色药膏，正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绷带之下，那具身体的轮廓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丶近乎扭曲的佝偻蜷缩姿态。尤其是脊椎的位置，绷带深深凹陷下去，似乎整条脊骨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塌陷和错位。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绷带下破碎的骨骼和内脏，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让那瘦小的身体在无意识中发出细微的丶如同濒死幼兽般的痛苦抽搐。

一个同样披着黑色斗篷丶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暗影成员），正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刮去创口边缘坏死的焦黑皮肉，动作精准而冷酷。刮下的腐肉落入旁边的铜盆，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

“呃……”寒玉台上的人影在剧痛中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丶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呻吟。那声音嘶哑干涩，破碎不堪，几乎不似人声。

暗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到。他放下银刀，拿起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粘稠如墨丶散发着浓烈腥苦气味的药汁。他用一只特制的木勺，舀起一勺药汁，毫不犹豫地丶近乎粗暴地倾倒在那血肉模糊丶深可见骨的後心创口上！

“滋——！”

如同滚油泼雪！那粘稠的药汁接触到翻卷的焦黑血肉和断裂的白骨，瞬间腾起一股带着恶臭的白烟！

“啊——！！！”一声凄厉到扭曲丶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寒玉台上炸开！那瘦小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活虾，瞬间绷紧丶弓起丶剧烈地弹跳挣扎！层层叠叠的绷带被巨大的力量撕扯，渗出更多暗红的血渍和深褐的药汁！那双被绷带缠绕丶只露出指缝的眼睛（如果还能称之为眼睛），在剧痛的极致刺激下猛地睁开！瞳孔因痛苦而扩散到极致，里面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丶如同深渊般的绝望和疯狂！

暗影早有准备，两名同样装扮的同伴立刻上前，用带着铁箍的冰冷手臂，死死按住那疯狂挣扎的身体，如同按住一块即将被肢解的砧板上的肉。

“忍。”负责上药的暗影声音冰冷，毫无情感，如同机械，“此乃‘腐骨生肌散’，唯一能让你这身烂肉骨头不至于彻底烂掉的东西。痛？痛就对了。痛，说明你还活着。”他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情地将第二勺丶第三勺滚烫粘稠丶如同岩浆般的药汁，接连倾倒在那个恐怖的创口上！

“呃啊——！！杀……杀了我……”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密室内回荡，混合着皮肉被腐蚀的“滋滋”声和药汁滴落的“啪嗒”声，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深处的丶令人毛骨悚然的哀歌。每一次药汁的浇灌，都如同在灵魂上施加最残酷的酷刑！那瘦小的身体在铁臂的压制下疯狂扭动丶痉挛，绷带被血和汗彻底浸透，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错位摩擦的丶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不知浇了多少勺，直到那碗粘稠如墨的药汁见底。寒玉台上的人影已经彻底脱力，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玉台上，只剩下极其微弱的丶断断续续的抽搐和如同濒死般的丶带着血沫的喘息。那双曾短暂睁开的眼睛，早已重新闭上，只有绷带下不断渗出的丶混合着脓血和药汁的液体，证明着这具残躯还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暗影放下陶碗，拿起干净的布巾，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创口周围流淌的污物。他的动作依旧精准，仿佛刚才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从未发生。

“门主有令，”暗影一边擦拭，一边用那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对着瘫软如泥的人影说道，“命你活着。不惜一切代价。”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扫过那塌陷扭曲的脊椎。

“至于这副残躯……能恢复到何种地步，看你的造化，也看老天爷……肯不肯赏你这口残气。”

密室内，只剩下昏黄摇曳的油灯光，浓烈刺鼻的药味与焦臭，以及寒玉台上那具包裹在肮脏绷带中丶如同破碎玩偶般微微抽搐的丶散发着无尽腐朽与痛苦气息的残躯。

那佝偻蜷缩的姿态，那深入骨髓的腐朽气味，与昨夜紫宸殿外丶以及方才西暖阁窗下那惊鸿一瞥的诡异黑影，隐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