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瞬间在死寂的殿内回荡!
陈太医猛地擡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杜衡的呼吸也瞬间一滞!
萧烨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墨玉盒子,又猛地转向榻上气息奄奄的萧彻,握着密诏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延寿十载……皇叔……
“代价呢?”萧烨的声音冰冷如刀,瞬间戳破了那诱人的幻象。
使者发出“桀桀”的怪笑,如同夜枭啼哭:“陛下圣明。逆天改命,岂能无价?种蛊之後,亲王每月月圆之夜,需以……九名精壮男子的心头热血为引,喂食此蛊,否则蛊虫反噬,噬心之苦,百倍于碧磷腐心!且……”他顿了顿,声音更添阴冷,“此蛊一旦种下,便与宿主性命相连。宿主亡,蛊灭;蛊灭……峒主亦会遭受反噬。故,峒主只愿以此蛊,换取大梁皇帝陛下……永不南征之诺!”
以人饲蛊!永不南征!
冰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匕首,将刚才那诱人的长生幻象撕得粉碎!殿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呃……”
一声极其微弱丶却清晰无比的闷哼,打破了死寂。
萧彻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不再涣散,反而沉淀着一种看透生死丶洞悉一切的丶近乎虚无的平静。他的目光,直接越过那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巫蛊使者,越过那诡异的墨玉蛊盒,落在了萧烨写满震惊与挣扎的脸上。
他极其艰难地丶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後,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枕边那半截断裂的鲸骨杖。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擡起,似乎想要触碰那冰冷的骨身,触碰那残留的碧绿毒血。
指尖最终无力地垂下,落在冰冷的锦衾上。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沉重的阴影。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冰冷丶疲惫丶却无比释然的弧度。
无声的拒绝。
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更决绝。
阿常嘶哑的遗言,仿佛穿越时空,再次在萧烨耳边炸响:
“……勿使王爷……再为……鞘中之剑……”
萧烨看着萧彻嘴角那抹释然的弧度,看着他枕边断裂的骨杖,看着他枯瘦的手指……一股巨大的酸涩与明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鞘中之剑……被皇权束缚,被剧毒侵蚀,被责任禁锢……皇叔这一生,何曾真正为自己活过?这“长生蛊”,不过是另一道更阴毒丶更沉重的枷锁!是将他从一个深渊,拖入另一个更血腥丶更肮脏的炼狱!
“滚。”
萧烨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怒,如同闷雷在殿内炸开!
巫蛊使者身体微微一僵,兜帽下的目光闪烁。
“带着你的脏东西,滚出大梁!”萧烨猛地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股劲风,烛火被压得骤然一矮。他目光如冰锥,死死钉在使者身上,“回去告诉你们峒主,巫蛊峒若再敢踏入大梁半步,朕……必亲率王师,犁庭扫xue!让南疆十万大山,寸草不生!”
强大的帝王威压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过去!那巫蛊使者兜帽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最终,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哑气音,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外。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墨玉蛊盒,也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只留下殿内浓得化不开的腐朽腥气,久久不散。
殿内重归死寂。
萧烨缓缓走回榻边,重新坐下。他看着萧彻沉寂的丶仿佛已超脱物外的面容,再低头看着手中那份冰冷刺骨丶象征着至亲残忍的羊皮密诏。
许久。
他极其缓慢地丶却又无比坚定地,展开了那份密诏。
然後,在陈太医和杜衡惊愕的目光中,他将诏书的一角,凑近了榻边烛台上跳跃的火焰。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陈旧的羊皮纸卷。
“滋啦……”
微弱的燃烧声响起。暗红的火苗沿着卷轴的边缘迅速蔓延开来!先帝那力透纸背丶带着帝王威严的冷酷字迹,在火光中扭曲丶焦黑丶化作飞灰!那方猩红的“永制”大印,连同卷末那几点暗沉发黑丶如同诅咒般的血渍,一同在跳跃的火焰中被彻底吞噬!
火光映照着萧烨年轻而坚毅的侧脸,也映照着榻上萧彻沉寂的面容。
馀烬飘散,如同埋葬了一个时代最深的黑暗与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