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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舟行莲动(第1页)

番外舟行莲动

江南的夏,来得悄无声息。几场酣畅淋漓的梅雨过後,天光骤然变得通透而炽烈,空气里弥漫着被阳光蒸腾出的丶浓郁的水汽和草木蓬勃生长的气息。运河的水位涨得更高,水色不再是春日的清碧,而是沉淀出一种丰沛的丶近乎油润的深绿,倒映着两岸疯长的柳荫和黛瓦白墙,流淌得缓慢而慵懒。蝉鸣尚未达到鼎沸,只在午後的浓荫里试探性地响起几声,却已足以宣告季节的更叠。

烟雨楼二楼临河的回廊,此刻显得有些燥热。萧彻依旧坐在那张铺着软垫的木椅里,身上那件半旧的青灰夹棉袍子终于换下,改为一袭质地轻薄丶颜色素淡的苎麻宽衫。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也落在他身上。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久病的苍白,但那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消退了些许,眉宇间笼罩的浓重倦怠,也如同被夏风稀释的薄雾,淡去不少。握着竹杖的手搁在膝头,指节虽仍嶙峋,却不再透着死寂的僵硬。偶尔,他的目光会越过窗棂,落在楼下运河上往来穿梭丶顶着烈日的乌篷船上,深潭般的眼底,不再是一片空茫的死水,而是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丶近乎恍惚的波澜,仿佛在确认着这喧嚣而鲜活的世间景象。

哑仆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整理着矮几上散落的几本书册,那是萧烨上次来时带来的,一些轻松的风物志和江南游记。他擡眼看了看萧彻望向窗外的侧影,又看了看楼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随即放下书册,对着萧彻比划起来:他先指了指自己,做出一个用力划船的动作,又张开双臂,比划出一大片水域的样子,脸上做出欣赏美景的表情,最後指向楼下停泊的小船,眼神热切地看向萧彻。

萧彻的目光从运河收回,落在哑仆热切的比划上。深潭般的眼底,那点恍惚的波澜沉寂下去,重新归于一片沉寂的平静。他沉默地看着哑仆的动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极其轻微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那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一种对任何超出这方回廊之外活动的丶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疏离。

哑仆眼中的热切瞬间黯淡下去,有些失落地垂下了手。

就在这时,木楼梯传来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萧烨的身影出现在回廊转角。依旧是玄青常服,但料子明显更轻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里衣的素白。他肩头未染尘埃,步履从容,显然这次南下更为从容,停留的打算也更久些。他身後跟着的随从,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柳条篮子,篮口覆着新鲜的荷叶,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水珠。

萧烨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捕捉到萧彻。看到他换上夏衫,沐浴在更明亮的阳光下,眉宇间那层顽固的倦怠似乎被夏日的热力驱散了些许,萧烨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然而,当他走近,目光扫过哑仆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失落,再落到萧彻垂眸沉默丶周身弥漫着拒绝外出的疏离气息时,他眼底那点轻松的笑意迅速沉淀下去,化为一种了然和更深沉的坚持。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走到小几旁,示意随从放下篮子。他亲手揭开覆盖的荷叶,一股清冽的丶混合着荷叶清香和水汽的凉意瞬间弥散开来。篮子里是几支含苞待放的新鲜荷花,花瓣尖儿透着娇嫩的粉色,紧紧包裹着,如同少女羞涩的拳头,顶端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还有几片完整的丶硕大翠绿的莲叶,叶脉清晰,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今早运河口采莲人刚摘的,”萧烨拿起一支荷花,修长的手指拂过娇嫩的花瓣,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刻意的随意,“看着新鲜,想着皇叔或许能闻个荷香,清心。”

他将那支荷花,轻轻插在萧彻手边矮几上一个闲置的丶注了清水的白瓷笔洗里。娇嫩的粉荷倚着素白的瓷壁,亭亭而立,水珠沿着花瓣的弧度缓缓滚落,在笔洗清澈的水面上漾开细微的涟漪。一股清幽淡雅的荷香,立刻在暖融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奇异地中和了沉水香残留的沉滞与药味的苦涩。

萧彻的目光终于擡起,落在那支笔洗中的荷花上。深潭般的眼底,那层沉寂的冰面似乎被这抹突如其来的娇艳和清冽的香气,轻轻地丶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没有波澜,却也不再是彻底的漠然。他静静地看了片刻,目光从荷花移向篮子里那几片青翠欲滴的莲叶。

萧烨捕捉到这一丝极其细微的关注。他拿起一片最大的莲叶,叶面宽阔如盖,脉络清晰,边缘还带着细小的锯齿。他并不看萧彻,只是仿佛自言自语般,声音放得更缓,如同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计划:“运河上游几里,有一片野荷塘,不大,但还算清静。听船家说,这几日花开得正好,晨间去,露水未干,荷风送香,最是宜人。”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莲叶粗砺的叶脉,目光却透过敞开的窗扇,投向楼下停泊在树荫里的一条小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征询,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今日天气尚可,不算酷热。租条小船,慢慢摇过去,看看花,透透气……如何?”

最後两个字,他问得很轻,目光却从楼下的船,缓缓移回到萧彻脸上。那眼神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却又奇异地包裹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如同在荒芜的冻土上,谨慎地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回廊里一片寂静。运河的水声,远处模糊的市声,仿佛都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只有笔洗里那支荷花,在寂静中无声地散发着幽香。

萧彻的目光低垂着,落在那片被萧烨摩挲着的丶翠绿的莲叶上。深潭般的眼底,沉寂的冰面下,似乎有极其缓慢的暗流在涌动。拒绝的惯性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拖拽着他。每一次离开这熟悉丶安全的回廊,踏入未知的丶充满声响和光影的外界,都意味着巨大的精力消耗和难以言喻的不适。那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光是想象一下小船摇晃的感觉,就足以让他眼前发黑。

然而,那支笔洗中亭亭的荷花,那清幽的丶带着水汽的荷香,还有萧烨话语里描绘的那片“露水未干,荷风送香”的野塘……这些意象,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终究还是在他沉寂的心湖深处,激起了一圈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是渴望吗?或许算不上。更像是一种被禁锢太久後,对“生机”本身极其微弱的丶近乎本能的向往。如同久居黑暗的囚徒,对窗外漏进的一线天光,那无法抑制的悸动。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哑仆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久到萧烨握着莲叶的手指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终于,萧彻极其缓慢地丶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擡眼。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

但这个动作,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萧烨的心头炸开!巨大的喜悦如同冲破闸门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莲叶,翠绿的叶片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情绪,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好。”

他立刻转向哑仆,眼神锐利如刀,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备船。要最稳的乌篷,船夫要老成可靠的,舱里铺最厚的软垫,遮阳的竹帘要新换的,密实些。带上温水丶参片丶还有皇叔常服的丸药。再备一壶温热的荷叶茶。快去!”

哑仆被这连珠炮似的命令砸得有些发懵,随即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他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激动的“嗬嗬”声,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冲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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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运河,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雾气,尚未被炽烈的阳光驱散。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两岸朦胧的树影和青灰色的天空,只有小船驶过时,才拖曳出长长的丶破碎的波痕。空气清凉湿润,带着水汽丶青草和淤泥混合的独特气息,深深吸入肺腑,令人精神一振。

一条中等大小的乌篷船,船身被仔细擦洗过,乌黑的篷顶在晨雾中显得油亮。船尾,一个五十来岁丶肤色黝黑丶满脸风霜褶子的老船夫,沉默而沉稳地摇着橹。船橹拨动水面,发出规律而舒缓的“吱呀——哗啦”声,是这静谧晨光里唯一的旋律。

船篷之下,光线被新换的细密竹帘过滤得柔和朦胧。船舱中央铺着厚厚的丶松软的靛蓝印花棉垫,几乎堆成了一个小小的软榻。萧彻半倚半靠在软垫堆里,身上依旧罩着那件素淡的苎麻宽衫,只是肩上多披了一条轻软的薄绒毯。他闭着眼,脸色在朦胧的光线下依旧苍白,眉头微蹙,身体随着船身极其轻微的摇晃而显得有些紧绷,显然在努力适应这陌生的颠簸感,对抗着由此引发的眩晕和不适。但至少,他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或痛苦。

萧烨坐在他对面一张稍矮的竹凳上。他没有穿外袍,只着一件素白的细棉里衣,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此刻,他正微微倾身,将一枚小小的丶切得薄如蝉翼的参片,仔细地放在萧彻微微张开的唇齿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含一会儿,能提提神。”萧烨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舒缓的橹声中几乎如同耳语。

萧彻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含住了参片。一丝清苦微甘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似乎稍稍压下了那股烦恶的眩晕感。他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极其细微的一线。

萧烨稍稍松了口气。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望向船外。晨雾正随着船行和渐升的日头缓缓消散,两岸的景致逐渐清晰。葱茏的绿意如同泼墨般晕染开来,远处黛青色的山峦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水面上,间或有早起的白鹭掠过,翅膀划开薄雾,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银亮轨迹。

船橹的“吱呀”声悠长而单调,时间在波光水影中缓缓流淌。船身平稳地破开水面,驶入一条更为狭窄丶两岸芦苇丛生的支流。水流似乎更平缓了,空气里的水草气息愈发浓重。

“快到了。”船尾的老船夫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他并未回头,只是摇橹的动作放得更缓了些。

萧烨精神一振,擡手轻轻拨开面前的一角竹帘。一股更加浓郁丶更加清冽的丶混合着水汽丶荷叶和初绽荷花特有芬芳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涌入船舱!

这香气,比笔洗中那一支荷花的幽香更加磅礴,更加鲜活,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瞬间涤荡了舱内所有的沉滞!

萧彻一直紧闭的双眼,在这汹涌而来的丶沁人心脾的荷香冲击下,倏然睁开了!

深潭般的眼底,残留的疲惫和不适如同被惊散的薄雾,瞬间被一种巨大的丶纯粹的震撼所取代!那沉寂了太久丶仿佛蒙尘的瞳仁,在这一刻被点亮,映入了舱外那惊心动魄的景象——

船已悄然滑入一片被低矮山丘环抱的宁静水域。目之所及,尽是无穷无尽的碧色!硕大如盖的荷叶,层层叠叠,密密匝匝,铺满了整个水面,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荷叶高低错落,新生的嫩绿,成熟的墨绿,在晨光水色中交织丶晕染,形成一片浩瀚无边的丶流动的碧海!露珠在宽大的叶面上滚动,如同亿万颗散落的珍珠,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在这片汹涌澎湃的碧海之上,无数支荷花亭亭玉立!粉的娇嫩欲滴,如同少女羞红的脸颊;白的洁净无瑕,恍若九天坠落的云朵。有的含苞待放,紧紧包裹着无限生机;有的已然盛放,层层叠叠的花瓣肆意舒展,露出中心嫩黄的莲蓬和纤细的金黄花蕊。晨风拂过,荷叶翻卷起伏,发出巨大的丶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如同绿色的波涛在低吟浅唱。荷花也随之摇曳生姿,暗香浮动,清冽悠远,直透心脾!

水面上弥漫着尚未散尽的薄雾,如同轻柔的纱幔,在碧叶红花间缓缓流动。阳光穿透雾气和水汽,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斜斜地照射下来,在荷叶上丶花瓣上跳跃,将那些滚动的露珠映照得如同碎钻般闪耀!几只翠羽红喙的水鸟被小船惊动,“扑棱棱”从荷叶深处飞起,鸣叫着掠过水面,翅膀搅碎了倒映在水中的碧绿与嫣红,留下一圈圈荡漾开去的涟漪。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纯粹到极致的色彩与磅礴的生命交响!

萧彻的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敞开的帘角。他忘记了眩晕,忘记了疲惫,深陷的眼窝里,那双被震撼点亮的眸子,贪婪地丶近乎失神地攫取着眼前这从未想象过的生机画卷!一种久违的丶近乎颤栗的悸动,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那是在深宫高墙内,在病榻沉疴中,被彻底遗忘的,属于天地自然的丶原始而浩大的生命力!这鲜活磅礴的碧色与芬芳,如同最猛烈的洪流,狠狠冲垮了他心中那麻木的堤坝!

他看得如此专注,如此忘我。阳光穿过帘隙,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也落在他因震撼而微微睁大的眼眸里。那沉寂太久的眼底深处,仿佛有冰层在无声地碎裂丶消融,重新映照出生命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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