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惜又听见楚泽昭出声道,“阉人要权,可以。朕平日里事务颇多,一些狗屁倒竈的事儿他们替朕处理,也省的天天上些吵架的折子污了朕的眼。文官要权,可以,你们月月年年拿着朝廷的俸禄,还能收点‘孝敬’,合该是得为大燕朝多操点心。”
他又把视线落在霍引身上,踢了踢他的侧腰,玩味道,“弄臣要权,也可以。你们能讨朕的欢心,无论是在什麽地方,用什麽功夫,总之都是个本事,是个能让朕开心的玩意儿,伺候好了,这也无妨。”
可只一瞬,他的声音便冷了下来,“但是若是你们合起夥来打这江山的主意,可得好好想想。”
“朕只是爱玩儿了点,可还没糊涂能被奴才们捏圆搓扁的地步。”
龙颜震怒,群臣俯首,口称惶恐。
楚泽昭似乎不再给顾栀开口解释的机会,擡手便招来了锦衣卫,“来人——”
“陛下!”邓惜还跪着,可已迫不及待出了声。
这一声在静默的朝堂之上格外刺耳,如同瞬间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知道此时自己若不出手,再见到顾栀,怕就是在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之中。且不说冤不冤枉,就光是那些酷刑遭上一遭,都得叫人生扒了一层皮。
邓惜一擡头,见先前哪怕天子盛怒之时都只是俯首的顾栀猛然回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他轻轻朝自己摇了摇头,似乎还轻声说了句“别”。
邓惜顾不上,只在楚泽昭同样向自己投来视线时拱手道,“陛下,此事定有蹊跷,若不详查,恐生冤案!”
他与楚泽昭年岁相仿,彼时楚泽昭新帝登基,他也恰好继承父亲定国公的封号。新帝对骑射极有兴趣,曾于得空时几次与邓惜较量骑术,二人既是君臣,也算得上“同好”。
“怀今,怎麽还有你出头的机会?”见是他出声,楚泽昭果然手一顿,没把锦衣卫诏出来。他的眼神在顾栀和邓惜二人之间转了几圈,指着顾栀饶有兴致地问,“要保他,这是你的人?”
邓惜一个“是”字就快脱口而出,无论出于同僚之谊还是难掩的私心,他知道只要答是,就一定能把顾栀保下来。
可他生生将这个“是”字咽了下去,一如当日对谈晋回答的那般道:“……陛下,文武百官都是您的人。”
“哈哈哈哈哈!”楚泽昭像是听见惊天的笑话般,再次大笑起来。
跪在他身侧的霍引和谈晋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堂下其他人也惶恐得不敢擡头。“天下百官,都是陛下的人”这麽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没人敢说,这朝中的裙带关系不说遍布,起码也是错综复杂。如此坦坦荡荡说出这番话的怕是除了邓惜,再无他人。
只有邓惜和顾栀一人拱手而站,一人跪得笔直。
邓惜只觉手指甲都快掐进另一只手背的肉里。
“怀今,朕自比当今天字第一号纨绔,我看你被称作第二号纨绔也是能受得。”
楚泽昭笑够了,抚着前胸顺气,他一把把霍引拉起来,扯进怀里,霍引方才被谈晋踹得那一脚还隐隐作痛,这下被楚泽昭一拉,衣襟散开,胸前赫然见得一处红痕。他偎在楚泽昭怀里,却不敢直视跪在一旁的顾栀,只做出一副病弱的模样,眼神闪躲。
楚泽昭玩味地看着邓惜,“朕是大纨绔,你是小纨绔,我们该是一路的。”
“陛下,臣惶恐!”邓惜听楚泽昭如是说,心下又是一紧。
“霍千户都被踹到心口了,也不见他惶恐,你说是不?”楚泽昭在朝堂之上便伸手探进霍引前襟,眼睛却看着邓惜,“你若要保他,朕准了。”
“今日这热闹,衆爱卿也看得够了,都回家歇息去吧,散朝。”
“谢……谢陛下!”被架到这个份上,邓惜再多说也怕是无益。他拱手到衆人散去,方才觉冷汗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