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急报时,柳凭逸的右眼皮正跳得厉害。他啧了一声,暗骂“晦气”,床榻上,新纳的妾室没留意柳凭逸微变的脸色,正撒着娇催促他快些过来。柳凭逸不耐烦地皱起眉,不理会榻上美人,转而走向窗边,心事凝重。一擡头,果然透过窗户看见远处似是有朦胧星火一般,在浓雾夜色中格外突兀。
他正心下纳闷,便听见心腹一边喊他,一边从外疾奔而入的动静。
心腹顾不得礼数,敲了几下门便直直推卧房大门,冲进去惶恐道,“主人!楚泽昭的人杀进槐州了!”
“什麽!?”柳凭逸正欲解衣入睡,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义父谈晋对顾栀二人态度的转变丶“消声”送来的消息……
心腹又道,“前方守城将士来报,千真万确!人现今就在前厅候着,您快随属下来!”
等等,他分明记得,消息说王师只是迫近槐州,怎的这夜还未过去,事态竟急转直下,王师竟已攻破城门?
中间到底生了什麽变故?
柳凭逸不顾自己只穿着内裳,顾不得不知发生何事,只因有人突然闯入而拥着被褥缩在床脚瑟瑟发抖的妾室,慌忙让人去知会谈晋,自己则提剑跟着心腹赶忙往外走。
行至一半,他突然想起顾栀他们。
此二人断断留不得,哪怕是那个姓顾的和谈晋有些渊源,事急从权,他不得不杀。若日後危机解除,谈晋还能想起这事,只管说是当时情况危急,不知是谁下的杀手便是。想及此,柳凭逸心一横,欲调转脚步往偏房去。
似是听到柳凭逸朝这而来的动静,候在前厅前来报信的小卒又大喊道,“柳公!城门已经被王师攻下,对方来势汹汹,人数怕是以数十万计啊!”
“怎麽可能!”折返的脚步生生顿住,柳凭逸大惊,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後背竟兀地生出一片冷汗。
先前,无论是从京中来的谈晋还是他收到的线报,皆信誓旦旦说此次王师不过万人,楚泽昭到底是从哪里凑成数十万的一支队伍?
柳凭逸来不及思考究竟是谈晋或者线报有误,还是前来报信的小卒夸大其辞。就见这名军士身上歪歪扭扭地套着有些局促的铠甲,低着头跪在地上,就是看不清脸。约莫是从未见过这般阵仗,被吓破了胆,跑来报信,也不知是因为脚程快,还是贪生怕死当了逃兵,不敢面对突袭而至的王师。
“大人!”见柳凭逸仍有犹疑,小兵慌张地磕头,哆哆嗦嗦道,“请大人快想办法吧,小的不想死,不想上战场啊!”
——啧,真是废物!
柳凭逸欲言又止,露出厌恶的神色。平日里他“大善人”的面具戴得惯了,骤然撕下一时间竟还有些不适。
他表情扭曲地盯着跪下这人的头顶。小卒的打扮一看便是他先前从难民中挑选入伍的。原想万一真有什麽事,柳凭逸便可用他们这帮命贱的先抵挡一番,如今看来,全都是草包,堪不得半点大用。
“吾儿,到底怎麽回事?”谈晋也听到了动静,往日八方不动的淡然早已消失,先前眉眼中对楚泽昭的藐视也荡然无存。不过,饶是这时,他依然习惯披着那件明黄色长袍,仿佛早把自己当成正统。
“义父,说是楚泽昭带着人不知怎的竟杀进城里来了!”柳凭逸疾步上前,搀住谈晋急切道。
“什麽?!”听到柳凭逸也这麽说,谈晋终于确定方才下人慌忙来通传之事,是真非假。
“你说!”柳凭逸踢了踢伏跪在地上的人。
然而,这小卒像是被吓坏了一般,先前见柳凭逸时,虽已是哆哆嗦嗦,但好歹能将情势说个囫囵;如今见到谈晋,却只敢把头埋得更低,身子抖如筛糠,支支吾吾却说不出半个字。
等得不耐烦,柳凭逸一脚把人踹开,终于再无顾忌,全数露出凶狠暴戾的本来面目。
“滚起来!没用的东西!老子养你们是吃干饭的?”一脚不解气,柳凭逸又往那人身上踹了一脚。听到小卒状若痛苦地缩成一团,捂住胸口发出低低的痛呼,柳凭逸眉眼间已染上浓重的杀意,手中利剑竟已半出鞘。
千钧一发之际,谈晋及时出声,手也挡在剑柄之上,急切道,“吾儿,此时绝不可意气用事,先做正事要紧。这小玩意贱命一条,留後再罚也不迟,切莫误了大事。”
柳凭逸胸口几个起伏後,才愤愤收剑入鞘,狠狠剜了跪在地上的小卒一眼,这才道,“随我一道,上阵迎敌!”
“是!是!”小卒应声,连滚带爬站起来,赶忙弓着身子跟在谈丶柳二人身後,向已成乱局一片的城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