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自然是知道我那旧友在这,才会上门的。”霍引不愿与邓惜多作解释,“定国公,还请行个方便,让我暂时把人带走。”
那厢,顾栀也听岳伯来报,说霍引唐突来访定国公,但找的人居然是他。
“顾公子,我家哥儿正与那霍千户在正厅,老奴听意思,是来找您的。”
“霍千户霍引麽?”顾栀原是混沌的神志霎时清醒,心中的疑惑却愈发深重,“多谢岳伯告知,庭朗马上就来。”
待他迈入正厅,邓惜和霍引二人早已是面上言笑晏晏,话语里不知机锋几个回合。
“霍千户。”眼前虽是曾经与自己一道上京考取功名的旧识,但时过境迁,各人际遇大不相同,曾经能坐在一方桌案旁谭纶四书五经的二人,如今也是身份各异,立场不同了。
听见顾栀客气又疏离地称呼,霍引脸上并未有什麽变化,也公事公办地开门见山道,“顾御史,在下奉命前来,请顾御史随我走一趟。”
“不知是何人想见在下,霍千户能否告知一二?”顾栀面色淡淡,心中却有了些猜想。
霍引是楚泽昭身边的人,由他来找,势必不会是一般人想要见自己。但他和邓惜昨日才从宫内述职出来,楚泽昭要召见,也势必是让内臣带着圣旨前来召见,若还有什麽与楚泽昭和他同时有关之人……
顾栀心中隐约有了个答案时,就听见霍引又开口了,“告诉顾御史也无妨,是谈氏想要见你,在狱中托人辗转几番将话递到了陛下面前,陛下准了,这才让我带你,往诏狱一趟。”
这个答案,倒的确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晓得了。”顾栀点点头,将衣摆稍作整理,正色道,“千户稍後,在下这就随同前往。”
“自然。”霍引站起身,向邓惜颔首示意,“车马在外头候着,还请顾御史莫要耽搁太久。”
“要我陪你去麽?”见霍引先往外头等着,邓惜走上前,“我不太放心。”
顾栀拍拍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摇头道,“无妨。眼下谈氏被收在诏狱听候发落,要见我,估计是因为那日在槐州他说认识家父,或许想起了什麽陈年往事,知道自己罪责难逃,一时间软了心肠,想见见我这个故人之子吧。”
“希望如此,”邓惜替他拢了拢衣领,满眼忧色道,“万事小心。”
话毕,他朝门外递了个眼神,有何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霍家的马车载着二人往诏狱而去。
内里铺着软垫,一方矮几上甚至摆着精致的果盘,茶盏里奉着上好佳茗,鼻尖萦绕着淡淡熏香。若不是马车行在路上偶有颠簸,简直让人生出不似坐在车里,倒是安稳如房内的错觉。
顾栀与霍引相对而坐,昔日好友此时却默默无言。
心中虽是感慨万千,但顾栀面上却未曾表露出过多情绪,眼前的霍引,早已不是当年与他一道为考取功名悬梁刺股的奋进学子,也不是初入官场受了排挤无奈寻求他帮助的京郊教谕,在那日朝堂之上颠倒黑白把一口与谈晋暗中有往来的大锅扣到顾栀头上时他便知道,他与霍引的旧友之谊,已尽数散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与顾栀的云淡风轻不同,霍引似是想同他说些什麽,但见对方那一脸不欲开口多言的表情,纵是有千言万语,也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庭朗……”马车经过一处颠簸,二人左右一晃,霍引的表情也似绷不住一般,他终于开口。
“霍千户还是称在下‘顾栀’吧。”颠簸之後,顾栀重新坐稳身形,开口时语气淡淡,只说这麽一句,便不再多言,继续闭目养神了。
“那日朝堂之上,确实是我对不住你。”霍引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道,“我虽已爬到这个位置,但每天依旧战战兢兢,高处不胜寒这般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那时我初得陛下青眼,随侍左右,谈晋那老阉货原先在陛下身边侍奉久了,自然视我为眼中钉丶肉中刺。我不得不日日提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踏进他布的陷阱之中。”
“庭……顾栀,你知我出身低微,寒窗苦读十载最终也只混个教谕之位,上任不久还被权势欺压。好不容易一个御前救驾的机会砸到我头上,我自是要狠狠抓住,断不能再回到过去那般日子!”
霍引被楚泽昭封了个锦衣卫千户,名头响亮,手握权柄,早已是锦衣玉食,行头气派。他越说越是激动,一手攥着飞鱼服下摆,一手捏拳,脸上逐渐显出狰狞之色。
“你欲望高处爬,难道就要将他人拉下水麽?”比起霍引的不忿,顾栀语气平淡,他缓缓睁开眼,只问了这麽一句。
“我——”
霍引还未来得及回答,马车听了下来,外头侍奉的人恭敬道,“大人,顾御史,到地方了。”
不再理会霍引,顾栀撩起衣袍,掀开车帘,兀自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