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我来接你
朝堂之上,晦暗难明,敌友难辨。
这是顾栀这一趟往槐州之後唯一的感受。
如此一来,也让曾经已模糊在记忆中的那段与父亲有关的往事,又重新变得清晰。
事情发生时,顾栀年岁尚小,只在过继给姨母之後偶然听见长辈们议论,说顾家横祸是因顾父在朝为官,一朝不慎站错了队,这才落得如此下场。顾栀那时懵懵懂懂,只猜想是不是父亲犯了什麽不可饶恕的过错,现在想来,这风云诡谲的朝堂背後,应是深不见底的一潭深渊,十几年前他父亲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只是似是知道内情的谈晋死在了真相呼之欲出之际。
顾栀明白徐徐图之的道理,纵使再着急,也只能暂时按捺这份心情。
几日休整过後,他又恢复了去都察院上值。
邓惜知道他要回去都察院,一早就派自家马车在定国公府门外候着。要不是他今日雷打不动要去城北跑马场,邓惜高低得自己亲自当马夫,把人送到都察院才算完。
顾栀出门见到如此气派的车马,说什麽也不愿乘。
“邓怀今,你是不怕我身上再多添些流言蜚语麽?”顾栀心中知道这是对方好意,但这麽张扬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加之先前朝堂上被霍引无故攀咬仍让他心有馀悸,把家搬到定国公府已是极限,若让同僚瞧见他从邓惜家的马车上下来,只怕他还未踏进都察院的大门,里头关于他的流言就甚嚣尘上,高低要将他案牍上的文书都统统吹翻到屋外来了。
“本公的车马送自家人上值,有什麽不妥?”邓惜伸了个懒腰,就差从马夫手里接过马鞭,一个“自家人”说得坦坦荡荡,丝毫不害臊,“庭朗,你我都同床共……”
“枕”字还未脱口,这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就被顾栀紧紧捂住,只得发出“呜呜”之声。
顾栀实在是怕身边这人大白天的站在府门口说些孟浪之词,顾不上那许多,就伸手捂住了邓惜的嘴。谁料这人非但不打算收敛,反而得寸进尺般将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手掌上,又极快地以舌尖轻舔手心,打定了主意,就是要逗弄顾栀一番。
一时间,细微的麻痒被骤然放大,如同银针一般扎入手心皮肤,又争先恐後地刺激着顾栀的头皮,他只觉手掌发麻,双颊泛红。
“你!”顾栀慌忙甩开手,官服宽袍大袖,扬起的风带动耳边几缕没被束进发髻里的碎发,酥酥麻麻的,又红了耳畔。
邓惜见好就收,趁着顾栀真正生气之前赶忙赔礼道歉。
“莫气莫气,我不过是逗逗你。”知道他面皮薄,邓惜拉着人左右看了看,“这会儿没有旁的人,你放心,没人听到我说了什麽。”
“罢了,说不过你!”顾栀无奈,眼见着快到点卯的时辰,他只得妥协,最後挣扎了一下,说让马夫把车停在都察院前一个转角僻静处就把他放下,他走几步过去。
“都依你便是。”邓惜替人掀开车帘,牵着顾栀的手把人送进车里,“下了值便等等我,我去接你。”
“才不要。”隔着车帘,顾栀的声音闷闷的。
“卿卿,这可由不得你!”邓惜一拍马屁股,马儿即刻扬蹄,拉着车蹬蹬向前。
眼见马车走远最终消失在巷口转角,邓惜终于收回视线,转身回府,片刻後又匆忙出门,往城北而去。
见到都察院们口一衆翘首以盼的同僚,顾栀便知道自己先前提早下马车的决定是正确的。
为首的赵籍老远便望见顾栀身影,见他过来,激动地踮脚招手,兴奋难掩:“庭朗——”
顾栀不禁汗颜。
这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他赶忙加快脚步,想让这番热闹早些结束。
槐州之後休息许久,如今重回都察院,自然少不了来自各路同僚的关心问候。
赵籍早几天就已经将他们在槐州的经历绘声绘色叙述了一通,个中惊险刺激讲得如同茶楼评话,引得衆人连连低呼吸气。眼下另一位主人公回来,更是被衆人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询问。
顾栀起先还能客气地笑脸相迎,摆手说自己如今安然无恙,中间经历的波折也不过是有惊无险,可许久之後人群仍未有散去之意,他终于微微有些不耐烦,沉下面色,将毛笔搁在笔架上的动作也大了不少。
“诸位……”手空了下来,顾栀揉着眉心,属实被这噪音吵得头疼,面上还要勉力维持着体面客气,“在下才回来当值,桌案上积了一堆如山公务尚未完成,不知各位同僚是否愿意出手相助,早日做完,在下也好继续与大家畅谈。”
兴致高涨的诸君一听顾栀意欲将公务分担给自己,赶忙摆手,一个两个找了借口快速离开了。
四周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坐在不远处的赵籍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小声道,“还得是你啊庭朗,我那天回来可是讲到下值前他们还意犹未尽。结果我手里几份折子上头要得紧,竟是让我生生多留在这里两个时辰!”
顾栀同情地看着他,摇摇头,露出苦笑,深表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