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梅花糕点
距离杨希岳的寿宴还有些时日,邓丶顾二人也非那因着未来不确定发生与否的情状就寝食难安之人。日子如往常一般过着,顾栀每日勤勤恳恳疲累于案牍公文,邓惜则心血来潮时就去校场操练下属,闲来无事时居然也生出了钻进小厨房的心思,跟着江南糕点师傅吭哧吭哧学做些精致的糕点活计来。
只是他平日里到底是个没下过厨的精贵少爷,纵使做这些点心并不需要油烹火烤,但几次下来,定国公府的竈房还是被他折腾得鸡飞狗跳,最後被岳伯客客气气地请回房去候着了。
在竈房这一亩三分地里受挫的惜哥儿只好端着一碟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灰溜溜地敲开书房的门。
“进来。”月色下,房内葳蕤的烛火依稀透过窗纸,似是将这一抹月色称得更加朦胧,连带着房间里顾栀的声音隔着门落在邓惜耳朵里,都不似那麽真切了。
“这麽晚了,饶是这烛火点着,也仔细别看坏了眼睛。”邓惜一只手端着碟子,一只手撩起衣袍下摆用手肘顶开房门往里走,就看见书房里,顾栀还端坐在案前,桌上两根烛火快燃尽了,火光摇曳,又因他推门而入的动作跳动得愈发微弱。
“嗯,就快歇了。”顾栀从桌案上擡起头,揉了揉早已发酸的双眼,却是盯着逐渐朝自己走来的邓惜手上的东西,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这一碟子东西散发着甜香和微微焦糊相融的味道,在不甚明晰的烛火中更加无法辨别模样。
“你端的是什麽?”邓惜刚走到桌旁,将四散的书页纸张归置好留出个能放下小碟的空位,就听见顾栀看着这一碟东西问他。
“这……看不出来麽?”邓惜将碟子举起来自己端详了一番,又把碟子放回桌上,推到顾栀眼前,十分笃定道,“这是梅花糕呀!”
“这是梅……梅花糕麽?”顾栀不得不俯身凑近桌上一碟子形状奇怪的糕点,在有些微妙的气味中费劲地辨认梅花糕原本的样子。这样一来,他只觉原本就疲累的眼睛隐隐更酸了。
“唔……确实是梅花糕,”顾栀点点头,也不知是真认出来这江南出名的糕点,还是为了给好不容易“洗手作羹汤”的定国公一个面子,他甚至伸手指了指上头棕褐色几小块形状不明的东西向邓惜求证,“这是松子仁烧糊了麽?”
邓惜心下大概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与下厨没有半点缘分,他苦着一张脸,无奈点头道,“是松子仁烧糊了,我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就是这副光景。”
“嗯,定是火大了,柴火烧得旺,又没有勤快翻动的话自然就容易糊。”顾栀这麽说着,却是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掰下一小块糕点放进嘴里,迎着邓惜小心翼翼的目光,他慢慢咀嚼了几口,先前因疑惑而拧紧的双眉竟慢慢舒展开来,并非客套,而是真心道,“你别说,味道还不错。”
“真的?”邓惜忐忑着,似是不信,“你莫哄我。”
“非是哄你,”见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顾栀又掰下一小块顶着松子仁和豆沙的桂花糕,仰起头,擡手喂到邓惜嘴边,“不信的话,你自己尝尝。”
邓惜就这顾栀的手顺从地张嘴,将那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还得寸进尺地用舌尖轻舐着顾栀的指尖。还没等再生出点作坏的心思,他眼中忐忑竟随着唇舌间逐渐被糕点的香气充盈而被惊喜所取代。
“没想到这东西看着样子丑了些,味道竟确实不错!”头回下厨的邓惜也没料到,这梅花糕看着卖相欠佳,头上的松子仁也糊了,但恰是这微微的焦糊不至于让其发苦,反倒将松子香气更加激发了出来,包裹着上头豆沙,更是味道丰富,甜香中隐隐还有松子的油香。
“如今我知道了,下次若是再做,就把火生得小些,人在旁边看得紧,保证能比这次做出来的更好吃。”邓惜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歪打正着地做出味道尚可的桂花糕,被顾栀夸了一通後他自然是信心满满,盘算着下次继续霍霍自家竈房起来。
“啊……”弄巧成拙下,邓惜心情大好,弯下身子靠在顾栀身边,又让他给自己喂上一口。
桌案上的烛火彻底熄灭时,一小碟不辨形状的梅花糕也刚好被二人分食干净。
“时辰到,该歇了。”万籁俱寂,偶有虫鸣,邓惜作势就想将人抱起,暂离这些繁杂的公务。
“且等等……”知道他的意图,顾栀赶忙在对方堵上自己的嘴之前开口,“今日忙得昏了头,有件事忘了同你说。”
“若是不急,明日再说可好?”不顾对方挣扎,邓惜执意将人抱起,踢开书房半掩的房门朝卧房去。
“正是明日的事,所以才要同你说的。”卧房里早已点上放松心神的熏香,顾栀紧绷了一日的神经也终于渐渐放松,他被邓惜放在榻上,後者很快就覆了上来,伸手想解开他外衫的衣扣。
“你……别……”眼见对方似乎再生不出旁的心思,顾栀原是推拒的双手也渐渐转为迎合。他随着邓惜解开自己衣扣後不断煽风点火的动作难以自抑地仰起胸膛,轻喘着伸手,解开缚着幔帐的丝带,将未尽之语消解在一室旖旎之中。
红烛帐暖,那便只谈风月罢。
……
翌日上值,顾栀腰酸腿软,一连换了好几次坐姿都难逃後腰隐隐的不适,他只得不时腾出手轻揉腰侧以缓解酸软,如此以来,心下愤愤之情便愈发重了。
他难得走神,提笔在空白的纸页上画了只小王八,末了还狠狠地在旁边写下邓怀今三个大字。
午膳时不忘看到桌上这幅“王八图”,还以为自家公子和定国公闹了矛盾,战战兢兢取出食盒时,甚至斟酌着语气,想问问若是二人真反目成仇了,他们主仆是不是要离开定国公府,重新回到城郊那处小宅院去。
仅是个在桌案上布菜的功夫,不忘就在脑中想完了一出大戏。他苦着脸,看着那幅画欲言又止。
“何事?”顾栀本想接过不忘递过来的筷子,可对方不知怎的,愣是攥着不放手。他一擡头,便看见不忘脸上的欲哭无泪。
“公子,您和定国公怎麽了?”不忘瘪着嘴,手里的筷子攥得更紧,“是他惹您生气了麽?”
“并无。”顾栀没发现那张他“愤恨”而作的画铺陈在桌案上,只当不忘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你为何会这麽想?”
不忘指了指写着“邓怀今”名字的画,“您看,一定是他欺负您了,您又是个读书人动不得刀枪,才这麽骂他!”
顾栀随着他的手指,这才发现先前自己的“大作”还这麽明晃晃地放在桌案上,登时笑出声来,忙将这画揉成一团,“别担心,我与他好着呢,这不过是我处理公文看得烦闷随便画的,你可替我保密。”
他朝不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眨眨眼,显然心情不错。
不忘这才放下心来,将吃食布好,又问了一句,“公子,那京郊那处宅子,咱们还回去住麽?”
顾栀夹起一筷子藕片放入口中,摇摇头,“应该不了,近日正在忙着这事儿呢,你一会儿回去同邓惜说一声,若是下午方便,请他来都察院接我一趟。”
“好嘞。”
燕都的秋意渐浓,秋风卷起长街上不知自何处飘落而来的秋叶,竟平白为热闹散去後的城中添了些萧瑟之感。
顾栀有些畏寒,早晨出门时坐在马车里还不觉得,可眼下见日头渐低,又逢风起,竟无端从心里生了些寒意。
他与三三两两的同僚摆手作别,微微拢紧官服领口,快步向外走去,面上虽不显露找寻的神色,可还未踏出都察院的大门,他就疾步向外,意欲左右张望。
“庭朗,这里。”都察院外的拐角处,邓惜见人走出来,很快迎了上去。
顾栀轻呼出一口气,只觉这秋日傍晚似乎也不那麽冷了。他正欲擡脚向邓惜走去,就看见那人臂弯处挂着一件薄氅,似是知道他心意那般,还未等他走到身前,邓惜就已经迎面走来,很快将薄氅披在他身上,又拢紧了些。
“落日时,凉意生。你在屋子里坐了一天不觉得,眼下骤然出来,定觉得冷。”邓惜边说边牵起他的手,觉得这指尖微凉,便牵得更紧了些,眼中的心疼也是愈发浓重,“午间听不忘说你想我来接你下值,就赶忙让人在马车里放了些水果点心,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些,出门时我已同岳伯说了,今晚做个羊肉锅子吃。”
“倒是不着急回去。”顾栀先一步就着邓惜替他掀开车帘而上了马车,待两人都坐定後,继续开口道,“今日想你来接我,是想请你陪我去个地方。”
“好啊。”邓惜点点头,“要去哪儿,我同车夫吩咐声。”
“京郊,先前我住的那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