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没经历过房屋租赁,但对这事也算知晓一二。
如今大燕朝虽并不禁止民间房屋租赁,但对房主和房客的要求却丝毫不曾放松。主客双方不但要签署相关的租赁文书,房主还需要对房客的身份进行担保,一旦房客犯事,房主也极有可能被连坐追责。
因此,惯常来说,民间房屋租赁丝毫不比官方来得轻松,可眼下许多人为了省事,往往只对房客身份的核查走个过程,更多的选择是将收到的租金拿出些许,打点地方官府。这样一来,哪怕真出了事,那些收了好处的官员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房主的责任。
可此处毕竟是大燕的都城,租赁的又是顾栀的房子,邓惜自然十分上心。
“确实,我对此事不太熟悉,这也是为何会请你来陪我一道的缘故。”顾栀也说出心中疑虑,“入京到现在,发生了太多的事,也不得不多小心些了。”
二人话音落毕不多时,张氏就领着个男人走了进来。
“顾小哥,老身来给你们做个介绍。”张氏将人带到邓丶顾面前,热络道,“这位就是百春班的饶言饶班主。”
名唤饶言的男人个头不高,面皮白净,文弱瘦削,一双眉毛应是被修饰过一般极为细长,称得眉下双眼也是狭长多情。不似常人行礼那般干脆利落,倒像是盈盈一双手藏在水袖之中,难掩唱戏的做派。
“小人饶言,见过两位公子。”
这番动作落在邓惜眼里,不禁让他蹙起眉头,不打算主动开口接话了。
顾栀似是未看出他的不满,主动揽过话头道,“饶公子客气,在下顾栀,这位是在下好友,邓……”
“在下邓十三。”邓惜随口胡编了一个名字,语气也未见多有礼貌,他似是打心眼里就对这位初见的饶班主有些莫名的敌意。
然而,饶言非但不介意,反而面露欣喜,擡眸看着邓惜时眼波流转,颇有情意,“这倒是巧了,不瞒二位,小人幼时学戏时,论资排辈也是‘十三’,後来得了个诨名‘十三郎君’,惭愧惭愧。如今看来,倒是与邓公子颇有些缘分呢。”
邓惜听罢,只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默默退到顾栀身後,干笑两声,闭嘴不言了。
顾栀显然也没想到竟有这样一番机缘,一时之间只觉心思复杂。然而眼下租房才是正事,他只得将心中异样暂压下去,咳嗽两声,赶忙同面前这位视线不曾从身边邓惜身上移开半寸的“十三郎君”说起正题。
“在下听张大娘说,是饶班主的戏班想租在下的宅子?”顾栀微微往侧边一站,有意无意挡住了饶言不住打量邓惜的视线。
饶言这才如同反应过来一般,将视线重新拉回顾栀身上,点头道,“正是,那日机缘,听张夫人说完,小人就觉得正合适,不知顾公子意下如何?”
顾栀往日也是个痛快之人,他原想着定好租期和金额,能当场与房客签下文书,一劳永逸,省得往返于定国公府和这处宅子,徒增烦扰。
可今日听邓惜这麽一点拨,加上他对饶言这番做派的微微不适,顾栀罕见地犹豫起来,只先道,“不如先与在下一道往宅子里头看看?那日张大娘并未带饶公子往屋内去,如今去仔细看过,也好再细细定夺。”
“自然自然。”饶言点点头,兀地又问,“十三公子一起麽?”
顾栀笑得得体客气,“当然。”
面上云淡风轻,藏在袍袖中的右手却在邓惜伸手过来想要握住他的手时,用指尖狠狠抠向对方掌心,激得邓惜反应不及,倒吸一口凉气。
“公子可是不舒服?”两人间的情趣竟被饶言捕捉到,他凑上来关切地问。
“无妨。”邓惜龇牙咧嘴,脚下动作倒是不停,一个劲往顾栀身边凑,解释道,“若是饶公子满意,可快快将这事定下,在下怕时辰晚了,归家不守时,内子要生气的。”
按说邓惜已将话说得如此明显,姓饶的也该有所收敛。谁知他闻言非但没有流露出“感兴趣之人竟已有家室”的遗憾和错愕,反倒点点头,看似赞同,实则讽刺道,“小妇人心性大多如此,不像男子,知对方是有正事做,就断不会计较这些,公子,你说对麽?”
邓惜只觉汗流浃背,百口莫辩,万般後悔自己不该用这个拙劣的借口。且不说“内子”此时正在自己身边站着,居然还被这姓饶的编排成小肚鸡肠不明事理的女人,真是既得罪女子,又得罪了君子。
他讪讪地偏头看向顾栀,後者果然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了。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邓惜暗自腹诽,心道这房真是租得一波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