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杨府寿宴(一)
内阁首辅的寿宴,排场自是盛大奢华。
杨府的红毯自大门口一路延至街头转角,来往车马络绎不绝,大管事何有领着几名下人候在府门口迎接宾客,不断从来人手里接过各色名贵佳品,再由一旁负责登记礼单的小厮唱出声来,好不热闹。
定国公府的马车并未直接大摇大摆地停在杨府门前,而是停在前一个街口的拐角暗处,邓惜和顾栀一前一後下了马车,手里分别拎着贺礼,转过街角,朝杨府走去。
大管事眼尖地瞧见邓惜,几步迎了上来,一面将两人往府中迎,嘴里一面吉祥话说个不停,“定国公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怠慢了定国公,还请恕罪!”
邓惜将贺礼递到一并跟来的杨府下人手里,也客气道,“何管事这话说得见外了,今日是你家主人大寿,我们作为晚辈前来祝贺,哪有什麽怠慢不怠慢的道理。”
二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几句,就听旁白小厮唱道,“定国公贺礼——和田玉雕鹤形香炉彜一樽。”
其他宾客闻此纷纷侧目,来的人大部分都是京中显贵,对这样的礼物见怪不怪,只是好奇听一耳朵心下同自己送的做个比较,少数些只送了薄礼的客人,则顿时难掩尴尬。
“哎呀,定国公这礼可太重了!”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只听那小厮方才唱罢,就见杨希岳从府里走了出来。他显然是听到小厮所唱,见到邓惜二人,也热情地迎了上来。
“杨公今日寿辰,晚辈前来祝贺。”邓惜和顾栀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些给长辈祝寿的场面话,比起先前在定国公府的剑拔弩张,今日这氛围可谓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顾御史今日也拨冗赏光,”杨希岳同顾栀也打了招呼,乐呵呵道,“老夫见两位如密友一般,倒是想起些年轻时的旧友往事来了。”
邓惜二人只当他是没话找话,点头微笑地附和着。
待小厮唱完顾栀送的贺礼,杨希岳不好意思道,“二位恕罪,老夫还要在此处等几位贵客,还请二位先入席。”话毕,他就吩咐跟着一起出来的二管事,“冯栋,你带两位大人进去,好生招待。”
不像大管事那般的中等个子,冯栋生得人高马大,惯常是个不茍言笑的木头模样,在不与他熟识的人看来约莫觉得这人是个不好相与的,然而这人却是个冷面皮热心肠,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见他一张没什麽表情的脸,杨希岳气不打一处来,笑骂道,“老冯啊,不是老夫说你,总是板着个脸作甚,难怪府里年轻的小子见你都腿肚子打颤。”
“小人知道了。”冯栋走到两人身侧,微微躬身,朝他们做了个向内请的动作,语气虽公事公办,但礼数却很到位,甚至还硬生生挤出一个有些别扭的微笑,“二位贵人请跟小人来。”
“多谢。”
“有劳。”
冯栋带着两人往府中内厅走去。
顾栀头回来杨府,被冯栋引着往里头走,越往深,越是见到景色别致精巧。这里的陈设也丝毫不逊色于定国公府,长廊上挂着几幅字画也皆是出自名家之手,更不必说摆放着的玉器瓷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寿宴设在杨府内厅,此处与仿照苏氏园林建造的後花园相连,不远处的水榭上已搭好了戏台,一会儿势必会请戏班子唱戏助兴。
宽敞的内厅被自主桌而外被分为“琴间”“棋间”“书间”“画间”四个区域,说是“间”,其实就是将偌大的内厅被屏风堪堪隔断,分成四处。听上去颇有文人雅致,实际则是为了区分客人的地位身份。
靠近外头的“画间”落座的人多些,想来距离主人家稍远位置的客人没有那麽大的排场,不会等到寿宴开始前才姗姗来迟,同时早些来也可以趁着寿宴开始前,多与人交际,拉一拉关系。
邓惜一路与同他认识的甲乙丙丁打着招呼,顾栀则默默走在他身侧,低调地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
偶有认出他的人也与他问好,顾栀则客气回礼,寒暄几句,彼此说些今日荣幸一同为杨公贺寿的漂亮话。
冯栋把两人带到第二等“棋间”靠前的位置,“两位贵人,我家主人交待您二位在此入座。”
“棋间”共摆了五张桌子,每桌五人,统共能坐下二十五人。邓惜挑着眉往最前面的“琴间”看,那里只摆了三桌,每桌只设三个位子,最上头的一桌设了四个位置,邓惜猜想应是杨希岳的座位。而且不同于後面的席面,“琴间”宾客坐的都是带扶手的黄花梨木凳,下头铺着软垫,两相对比,差距不言而喻。
邓惜顿时就对坐在上等席面的九人身份産生了好奇。
“冯管事,冒昧问问,坐在‘琴间’的都是何人?”邓惜并不介意自己和顾栀被安排在“棋间”,他甚至还觉得杨希岳这样安排他们两个“毛头小子”——一个是面上看没什麽实权,靠着祖上荫封混到现在的定国公,一个是初入都察院未久,又升又贬的小御史,已经是十足擡举。这麽安排,也不知是杨希岳对先前在定国公府发生的不愉快毫不介意肚量极大,还是刻意将他们高高架起,惹旁人议论。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邓惜拉着顾栀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心道此处也确实不错,若是寿宴上生了什麽热闹,他们也能看得清楚。
冯栋不知他内心所想,只规规矩矩地回答,“回定国公的话,小人只知道‘琴间’的客人是主人的至交,到时会由主人亲自将他们迎至席上。”
“如此,多谢。”邓惜朝他点点头,说了些此处不用劳烦他费心的客气话後,就安然地坐在此处嗑起了瓜子。
“我瞧着橘子不错,来一些?”他将一颗橘子仔细剥开,送到顾栀面前。
“我自己来吧。”此处不是定国公府,人多眼杂,又不时有人看到他们而过来打招呼。顾栀不想徒生是非,叫人议论,赶忙从邓惜手里接过橘子,再一瓣瓣送入口中。
“怀今,庭朗!”二人落座未久,就听见远处有人喊他们。
傅识被下人带着朝他们坐的地方快步走来,几步後,傅识在邓惜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转头对引路的下人道,“不必费心了,就让我坐在这里吧。”
“这……”下人有些为难,但碍于傅识是主人请来的客人,因而很快便道,“谨听您安排便是。”
话毕,便识趣地退下了。
傅识见到他们十分惊喜,“吾友,真是巧了,居然能在这碰见。”
顾栀叫了声“博闻”,对傅识的出现并不觉得意外。倒是邓惜酸道,“怎麽,杨阁老的寿辰许你来,不许我们来麽?”
傅识嘿嘿一笑,赶忙拱手说是自己失言,又替他们倒了两杯茶,说是赔罪。
“他们本来安排你坐哪儿?”冷不丁邓惜问了这麽一句。
傅识斟茶的手一顿,开口时说的话却模棱两可,“左不过是这附近,我不过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排场再大也大不过定国公您啊,莫非还能给我安排到最上等那桌去麽?”
如今这一桌就只坐了他们三位,因而开起玩笑来也没什麽顾忌。
聊了一会儿之後,其他人陆续落座,傅识和顾栀身侧分别坐着如今朝中礼部和兵部两位年轻官员,几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算是认识了。
不多时,除了“琴间”以外,其馀三间几已坐满。不少人也和邓惜他们一样,都对最上等座位的客人十分好奇,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喧闹的动静自杨府大门处渐渐传至内厅,衆人视线随着动静看去,就见着杨希岳引着几人往内厅而来,他不时与几人聊上几句,哈哈大笑,仆从们恭敬地跟在身後,好不热闹。
很快,在场衆人就知道了“琴间”几位贵客的身份:六部六位尚书,另外两位内阁阁老。
见这八人,并不稀奇,可让衆人倍感惊讶的,是与两位阁老并排而行侃侃而谈,排场最大的那人——
竟是霍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