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识?”听对方提到这个名字,邓惜微微退开身子,由揽着人转为与顾栀对视,“他也病了?”
顾栀听他这麽问,就将几日前赵籍来定国公府探病时与自己说的情况同邓惜说了,原是傅识这几日称病在家,闭门谢客,对外说是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已有半月。
他早就觉得近来邓惜提到傅识时神色有异,态度也不似过往那般寻常。犹豫许久,眼下趁着这个机会,他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询出口,“怀今,你与博闻之间可是发生了何事?”
邓惜还想再瞒,面上也装得云淡风轻,“怎麽会这麽问?”
谁料这次顾栀似乎并不是先前那般好糊弄,他直直地看着邓惜,铁了心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一般,神色不容许拒绝。
邓惜被他盯得,饶是一副故作镇定的假面皮,都最终要露出破绽。
片刻後,他终于败下阵来。
“原想等事情调查清楚後再同你细说,如今你既已问起,便不好再瞒。”邓惜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避无可避,却仍想斟酌着语句,思索该如何将此事说清道明。
“你还记得不久之前谈氏被擒之後,陛下曾让我重新调查十六年前你父亲的案子麽?”一切源头皆由顾氏一案而起。不同于面对楚泽昭或者其他人,在顾栀面前提起他父亲顾方生和这件案子,邓惜不自觉喉间发紧,语气沉重。
“记得。”无论是被扣在槐州时谈晋因认出自己而留他一条生路,还是之後诏狱再见时谈晋又与他谈起旧事,种种记忆随着邓惜将话题开啓而重新浮上顾栀心头,他点点头,手指不自觉紧紧攥着盖在身上的被褥,指节用力至发白。
他的一举一动悉数落在邓惜眼里,他心疼地伸手覆上顾栀的手背,慢慢将热度渡过去,柔声开口道,“这段日子,我确实顺着之前一些线索见了些人,查了些事。
当年你父亲一事牵扯甚广,先前我找了一位彼时在宫中当值的宦官,饶是宫中老人,也未能将事情说个明白。这其中错综复杂,暗流涌动,非你我能想象。
虽然你父亲发案时他已称病离宫,但却同我说了几个可能知道内情的人。其中有一位,就是傅识的父亲,傅啓。”
顾栀听到这个名字时的震惊反应不亚于先前的邓惜。
见他微微低头不发一语,邓惜继续道,“我与傅识同龄,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两家父亲算是交好。可我的确从未听家父说起此事。”
“嗯。”顾栀应了一声,面上神色难辨,他在等,等邓惜继续。
“我……”邓惜沉甸甸一颗心,兀地就难受了起来。像有人伸手将那颗跳动的心脏用力攥紧,血水顺着手掌指缝漏出,滴滴答答渗进百骸千缝,灼烫他的骨骼皮肉。
他一个“我”字犹豫半晌,话音迟迟难以落下。但在迎上顾栀的眼神时邓惜惊觉,那双眼里,比悲伤难过更甚的,是想要知道真相的坚定。
“我确实是想找傅识问个清楚。哪怕当时他同我一样只是稚子,但你知道,傅家的情报网遍布天下,他如今已从他父亲手中将这些资源悉数接过,既已是傅家之主,那总能从他那里问出些什麽来。”
“难怪那日你我去老宅找饶班主却偶遇博闻时,你欲言又止,不太自在。”顾栀显然是想起那日邓惜的失态,那时他虽觉奇怪却找不到理由,现在想来,应是邓惜想将事情问个清楚,却碍于自己也在场,时机不对,场合不对,只好作罢。
“正是。”邓惜苦笑,“再之前,你问我可是与傅识闹了矛盾,那时我顾左右而言他,也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同你讲明。”
顾栀点点头,显然也想起了那时场景。
“那日我进宫面圣,陛下又提起此事。我将先前查到的线索同他说明,亦提到傅啓的情况,陛下见我颇有难色,便不再多问。可他不问,不代表我不会再查,只是近来确实找不到时机去傅府拜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怀今。”顾栀轻轻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抖,微不可察,但一声“怀今”落在邓惜耳中,却听得真切。
纵使有千言万语,都在此刻暂时消弭。
那扇尘封了十六年的门,总要有人去亲手推开。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找傅识问个清楚。不管他先前知情与否。”邓惜与顾栀额头相抵,他伸手轻扣上顾栀的後脑勺,安抚似地抚摸他散落的长发。
他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不知道这一个答案之後,会是浪静风平,还是疾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