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饶言往事(二)
听见饶言说“周婶婶”,顾栀皱起眉头,“你所说的周婶婶,莫非是先前在下在老宅见到的……”
顾栀想起那位佝偻着身子,半边脸被大火灼伤後留下可怖伤疤的老妪,故而有这般疑惑。
饶言顿了顿,“正是。”
顾栀实难将饶言口中面容较好温温柔柔的女人同自己前不久见到的老妪联系起来,那个在听闻杨希岳身死後突然失态揪着锦衣卫不放的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嚎着,直到被几人合力带走,才勉强止了声息。
他直觉饶言的故事并不简单。
“还请饶公子继续吧。”顾栀许久未进水米,已是有些力竭,他倚着木栅栏坐着,轻闭双眼,小声道。
饶言咳嗽两声後便继续了他的故事。
与如今这般狼狈的周氏不同,故事里的周瑶娘见到沈琼,实在难掩眼中惊喜。她将沈琼和饶喑一道请进屋,又赶忙替二人倒好茶。
“我这儿不比香玉阁,没有那麽好的茶水点心。”周瑶娘将一小碟子简单的茶点推到饶喑面前,虽也没问他的身份,但依然热情,“好孩子,你吃。”
“谢谢周婶婶。”饶喑很乖,不管是一起跟着父亲生活还是後来在香玉阁住的这段时间,他都活得小心翼翼。因而他只道了谢,并不敢伸手拿桌上的点心。
沈琼看了他一眼,替他拿起一块点心放到他手里,“婶婶让你吃,你吃便是了。”
饶喑这才小口下口地将那块点心尽数吃了。
周瑶娘看看饶喑,再看看沈琼,到了这时才开口问,“琼姐儿,这麽多年不见,你何时有了个这麽大的儿子……”
沈琼白了她一眼,双手拍掉了点心渣,“你当我同你一样,和男人春风一度之後还执意给他生个儿子麽?”
周瑶娘被她这麽一说,也只是笑笑,不再搭话。
沈琼似是这才想起今日她来的目的,放缓了语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周瑶娘细说了一番。
“这孩子养在香玉阁不是个办法,我便做主将他带了来,若是能养在你这里,学个唱戏的本事,将来也不愁没有吃喝。”沈琼叹了口气,又道,“窑子是个吃人的地方,你是知道的。”
周瑶娘听罢沈琼的一番话,并没有犹豫,反而很爽快地答道,“养在我这儿,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学戏是苦差事,要是能坚持得来,也是好的。况且,我瞧着这孩子乖巧懂事,刚好能同玉阶做个伴。”
“钱的事不必你操心,每月我会让人送些银两来,权当是给这孩子吃穿用度的花销。”
周瑶娘摆摆手,“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这些年你虽不肯见我,但也没少借着各种由头往我这儿送银两,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
沈琼怔愣了片刻,大抵是没想到周瑶娘对她这麽多年来的暗中帮助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关于饶喑的抚养费用,她依然很执拗,“这你不必管,本来这孩子是送到我这儿的,合该我来出钱,只是要辛苦你出出力,别让他走了歪路。”
周瑶娘笑了笑,说了一句“自是由你做主”,便算是应了。
她侧过身去问饶喑,“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同婶婶说说。”
饶喑小声道,“我叫饶喑。”
周瑶娘又问,“可是‘因果’的‘因’?”
饶喑摇摇头,沾着茶水在桌子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
周瑶娘这才发现,他写的是‘喑哑’的‘喑’。
“怎的是这个字……你可还喜欢这个名字?”周瑶娘小心翼翼地问。
饶喑沉默着。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麽意味,他只知道这个名字是父亲给自己起的,但每次父亲赌输了买醉,总会借着酒劲抱怨他是个没用的废物,连讨好的吉祥话也不会说,当真是应了这不吉利的名字。
周瑶娘坐到他身边,伸出手摸上饶喑的脑袋,“眼下你既已跟了我周婶婶,可愿意让婶婶给你改个名字?”
饶喑用力地点头,“婶婶,我愿意的。”
周瑶娘看着桌上未褪的水渍,半晌後,伸手将它拂去,重新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