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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各自安好（第2页）

霍引还记得傅识初见自己时就已经将他的身份调查得明明白白。自己尚在震惊之时，对方便开门见山问他，眼下有一个能让自己一朝飞黄腾达的机会可愿把握。

霍引那时天真的以为傅识口中的“机会”不过是能让他坐上县令的位置，他的眼界和认知仅是止步于此，可随着傅识逐渐将事情说得明白，他脸上的表情愈发震惊，心中更是惊异难评，那是他第一次对手握权柄的人有了真正清楚的认知。

与他的一脸不可置信不同，傅识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像是在与霍引闲话家常。

他还记得傅识是这麽说的。

“一副身体换一朝荣华，敢麽？”

霍引是聪明之人，他当然知道傅识口中的“一副身体”是什麽意思。

他无端觉得，傅识这番话说完之後，就好像已经有数不尽的财富和权力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一副身体算什麽，只要能最後留他条命在，什麽罪他都受得。

他眼里闪着光，紧紧捏着拳头，“敢！”

他答应得很快，生怕一犹豫，那些他寒窗苦读十数载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就这麽再次成为镜花水月，饶是拼死也再难触碰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无功不受禄，这麽好的机会捧到自己面前，难道就任他白白享受？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麽？”霍引警惕地问，他生怕傅识说出个要他刺杀皇帝的计划来。

傅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轻蔑道，“放心，不会让你做掉脑袋的事，你只需要当一颗棋子，一个玩意儿，待我要用你时，自会告诉你。”

就这样，在傅识的精心安排下，他出现在了楚泽昭身侧，凭一己之力救下彼时突然“陷于危险”的年轻帝王，自己却身受重伤，当场昏迷过去。

待他再醒来，眼前早已不是京郊那处破败宅院，而是後宫里一处奢华的寝殿。

进来伺候的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低眉顺眼，见到他皆口称“贵人”。

不多久，当他看见推门而入的不单单只是太监，而是被簇拥着走进来的楚泽昭时，霍引知道，他成功了。

“再後来的事，你也知道。我确实侥幸得了陛下赏识，被留在身边，从原先那个被人为难的京郊教谕，慢慢变成了现在的身份。”

霍引将目光落在自己手臂的伤痕上，似乎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现在的身份，什麽身份？”听罢他的话，顾栀终于开口了。他的确对这位旧友情感复杂，而霍引对自己的这段剖白，更是让他心绪翻涌难平，“佞臣？小人？皇帝解闷的玩意儿？霍引，这些便是你说的‘身份’麽？”

霍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迎上顾栀的眼神，这一刻他的眼睛里没有面对旁人时的算计，面对楚泽昭的谄媚，隐隐让顾栀看出几分疯狂。

“是，又如何呢？”霍引道，“我如今身上有官职，还有随之而来的财富和地位！往日是我要给那劳什子县令送孝敬，如今有的是人嘴上骂着我，却还得对我巴结讨好！这不是身份是什麽？善良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做贤臣，都会有好下场麽？顾庭朗，这故事你合该最了解，你那无端死在前朝文官宦官争斗漩涡中的父亲，不也是个顶顶正直的好人麽？”

骤然听见霍引提及父亲，顾栀心中顿生一股怒气，他罕见的严厉起来，“住口。”

可霍引却并不打算就这麽停下，他自顾自地继续道，“顾方生不过是在内书堂里教太监读书习字就引起文臣不满，又因为势单力薄被原先关照过的太监出卖，甚至连当时的皇帝都因着想平衡各方势力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让顾方生落了个贬谪後依旧难逃一死的下场。”

“够了！”

“够了？不，不够！再说说他当的这太子少傅，好啊，当得好啊，最後教出了个什麽？儒家正统丶四书五经是教人怎麽作践别人，以别人受虐为乐？还是教人将一国朝政悉数交给太监打理，自己耽于享乐，乖戾无常……”

“我让你闭嘴！”顾栀拍案而起，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拂，将手边的茶杯打翻在地。

瓷片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好像直到此时，才勉强拉回了霍引的些许理智。

顾栀红着眼，胸膛剧烈起伏，他耳中嗡鸣阵阵，鼓胀着发疼；袖中手握成拳，指甲紧紧掐进掌心的肉里业不觉得疼。

他不在乎霍引是怎麽爬上楚泽昭的床，发家成功的，他也不在乎楚泽昭有什麽不为人知的嗜好。但是霍引就这麽毫无预兆地提到了他的父亲，而且霍引所言非虚，他父亲顾方生，确实是文官宦官争权夺利时的牺牲品。

一位贤臣，最後竟落到这般下场。

顾栀自然知道，但他不想这些事是从霍引的嘴里说出来。

相比他的失态，霍引仍是一副端坐的模样。

“可惜了，这可是上好的景德镇瓷器，这麽好的东西，还不是说碎就碎，成了不值钱的垃圾。”他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摇摇头，唏嘘一声，“时辰差不多了，既然我们已没有什麽好谈，顾大人，本官就不留你了。”

说罢，霍引曲起手指，在桌面上叩击两声，很快就从外头走来一名夥计。

“东家，您吩咐。”

“送客。”霍引转过身，不再看顾栀。

夥计对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似是不见，讨好地对顾栀道，“贵人，您这边请。”

顾栀点点头，跟着夥计往外走，再不想与霍引多说一句。

“庭朗。”待他要踏出厢房的门，霍引却又开口了。

顾栀不由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知道霍引此时亦是背对着他，二人只背影相对罢了。

“朝堂水深，你与定国公还需小心了。”霍引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你我如今旧友之谊已尽，再见面时，就看各自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