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归盯着那张照片,眼泪突然决堤。
他没回,只是把手机关机,塞进背包最深处。
广播里传来登机通知,他站起身,背包的重量压得他晃了晃。
路过落地窗前,他看见天边的云被染成金红,像极了那年夏天的烟花。
十年前那个雪夜,萧停川也是这样站在光里,对他说“小少爷,别怕”。
可这次,他要去的地方,没有巷口的纸箱堆,没有带可乐味的吻,只有沈阳的雪,和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飞机起飞时,江云归闭上眼。
失重感传来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那个被陆远拽住手腕的夜晚,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却在触及某个温热的怀抱时骤然退去。
萧停川的脸在眼前晃了晃,带着点痞气的笑:“怕失重?抓着我的手。”
江云归猛地睁眼,机舱里的灯亮得刺眼。
邻座的老太太正织毛衣,银针在晨光里闪成碎钻,和记忆里萧停川发梢的光重叠。
他别过头,望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
临江中学的香樟树变成个绿点,巷口的纸箱堆早已看不见,只有那条被月光浸白的路,在大地上蜿蜒成条银色的河。
手机在背包里发烫,他知道那是萧停川的消息在轰炸,或许是问他为什麽没赴约,或许是在巷口等到了天亮。
可他没勇气开机,就像没勇气告诉少年,沈阳的冬天比北京冷,侦查学的课表排得比想象中满,他甚至查好了从学校到机场的地铁线,却不知道该买哪天的返程票。
飞机穿过云层时,阳光突然涌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块暖烘烘的光斑。
江云归盯着那片光,突然想起萧停川总说他“手跟冰块似的”,于是总在冬天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兜里,指尖反复摩挲他手腕内侧的浅疤。
“别总皱着眉,”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会变老的。”
他下意识舒展眉心,指尖触到裤袋里的星星挂件。
金属边缘硌着皮肉,像个不会愈合的伤口,提醒他有些告别注定要悄无声息。
三个小时後,飞机降落在沈阳桃仙机场。
舱门打开的瞬间,冷风卷着雪沫灌进来,江云归裹紧外套,背包带在肩上勒出红痕。
取行李时,他看见屏幕上跳出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我等你。”
发件人那一栏是空白,可他认得那串数字。
是萧停川的手机号,去年辩论赛时存的,备注是“吵死了”。
江云归盯着那四个字,指尖在删除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锁屏。
他拖着行李箱走出到达口,玻璃门外的雪下得正紧,落在睫毛上瞬间化成水,凉得像那年冬天萧停川递来的草莓糖。
出租车司机问“去哪个学校”,他报出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的名字,声音平得没起伏。
车开过浑河大桥时,他看见河面结着冰,像块被冻住的镜子,映着灰蒙蒙的天。
“这雪得下到月底,”司机扯着嗓子说,“你们学生娃得多穿点,别冻着。”
江云归“嗯”了一声,转头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路边的积雪堆得比人高,店铺门口挂着红灯笼,红得像萧停川卫衣上的图案。
到学校门口时,雪还没停。
他付了钱,拖着行李箱站在“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的校牌下,雪花落在烫金的字上,瞬间化成水,像谁没忍住的眼泪。
有穿着制服的学长过来帮他提行李,笑问“新生?哪个系的”。
“侦查学。”江云归的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他擡头望着教学楼的玻璃幕墙,里面映出自己的影子,背着过大的背包,脸色苍白得像纸。
学长指着不远处的报到处:“快去登记吧,晚了宿舍就剩顶楼了。”
江云归点点头,刚走两步,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这次他没犹豫,掏出来时,屏幕上跳出条新短信,还是那个空白号码:
“巷口的可乐我喝了,有点甜。”
他站在雪地里,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个句号。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突然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
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很快积成层薄白,像给这个没说再见的夏天,盖了层安静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