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教务处
第二天早上,谷冰和刘良按照计划向学校交涉。警察学校的校长由调统部李部长兼任,日常管理由常务副校长周方负责,这天周副校长还没到,刘良于是带着谷冰去找教务处主任。
教务处主任姓许,前些年在日本留过学,因而发自内心地支持大东亚共荣,他自认日本才是第二故乡,自认的时间久了,难免从心里看不起同胞。
早上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泡茶,就看见谷冰和刘良找过来,许主任当然不高兴,因此没有好脸色,带睬不睬地问什麽事。
等刘良把整件事说完,许主任也泡好了茶,他捧着杯子坐下,望刘良笑一笑:“学校里那麽多中国教官,高桥教官为什麽只殴打姚松刚?”
刘良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姚松刚不挑事,怎麽会惹到高桥教官?他自己选择了用武力解决,那就认赌服输,又来找学校做什麽?”
被许主任说出这通歪理来,谷冰和刘良气得眼前发黑,刘良先叫起来:“分明是高桥先逼死师母,才引得姚教官一时激怒去找他算账!你为何说是姚教官挑事?”
“被逼死的?”许主任又冷笑,“我还是那句话,那麽多中国教官都有家眷,为什麽偏姚松刚的妻子出事?或许是她平日不检点,或许是她另有所图,总之多找自己的问题,不能全把责任推给别人!”
“两条人命啊!”谷冰实在听不下去,“死了两个人,出了两条人命,你让我们找自己的问题!”
“是啊!有什麽问题!”许主任梗起脖子,“别说两条人命,就是两万条,二十万条,也要先找自己的问题!”
谷冰恩师蒙耻,自己又一夜未眠,现下听了这样的无耻言论,只觉得气血翻涌,他再也忍耐不得,一把抓住许主任的衣领,将他从椅子里拎起来,怒道:“很好!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叫你在阎王殿好好反思,想想你有什麽错!”
他提起拳头就打,立即冲来几名职员拦着拉着,许主任更是没嗓子的乱叫,说要告到警察署治谷冰的罪!
究竟双拳难敌四手,谷冰被生生拉开,他喘着粗气抖着声音:“我刚打你两巴掌,就有这麽些人拦着!就算姚教官处事不冷静,但昨日若有人能拦一拦高桥志,姚教官也不至于被活活打死了!”
话说到这里,谷冰的眼泪直往外涌,只是强忍着不肯哭出来。教务处闹成这样,早有人去报告。这时候,副校长周方赶过来喝问:“什麽人,为何在此闹事!”
谷冰闻声回眸,见周方虎着一张脸,眼神里满是敌意。他忽然明白,这学校是汪僞政府建的,管着学校的自然都是这个政府的人,都是给日本人当狗的!
刘良依旧整顿心绪,将姚松刚的事又说了一遍,末了道:“周校长,姚教官就算有错,总是罪不至死!然而高桥教官辱人妻子在先,殴人致死在後,学校是不是该给姚教官一个公道!”
周方听了这话,沉默一阵子道:“姚松刚遭遇此难,的确令人痛心,但话说回来,妻子蒙难他就该来找学校,不该想着私自斗殴解决问题!他这样气势汹汹的找上门去,高桥志出于自保,肯定不敢手下留情,所以说到根上,还是姚松刚的不对!”
“什麽是自保?”谷冰气得牙齿打抖,“高桥志带着两三个同夥将姚教官关在仓库里痛殴,他何须自保?他分明是本性凶残!”
“啧!你这孩子,年纪不大,牙尖嘴利!”周方皱眉道,“你们来是吵架的,还是来解决问题的?”
“当然是解决问题啊!”刘良急道,“周校长,您说句公道话,姚教官不能这样死了吧?若传出去,全校的中国教官和中国学生,都会寒心啊!”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周方略略沉吟,道:“高桥志肯定有不妥之处,我看这样,让参与打人的在全校大会上道歉,再拨两倍的抚恤给姚教官,我亲自参加他的丧仪,如此可以了吧?”
“道歉?”谷冰以为听错了,“杀人偿命的道理尽人皆知!高桥志沾着两条人命,你就让他做个道歉?”
周方将眼睛一瞪:“你叫什麽名字?是哪个班的学生?有什麽资格在这里跟我乱叫乱叫的?”
“我是谁不重要,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怎麽处理高桥志!”谷冰怒道,“你如此包庇谄媚日本人,置同胞死活于不顾,就不怕被全校师生唾骂吗!”
周方脸上挂不住,恼火道:“校方的处理意见就是这样,你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滚蛋!”
他说罢转身,气冲冲拂袖而去,仿佛谷冰才是无理取闹之人。即便做了思想准备,谷冰还是被气到眼乌唇白,他指了周方的背影骂道:“难怪说你们是汉奸!果然一副恬不知耻的奴才相!”
说来也怪,周方其他都能接受,唯独说他是汉奸,他是一秒钟也不能忍。这时候立即回过身来,怒而顿足道:“打电话!叫警察所来人!把这个破坏共荣的狂徒带走!”
许主任巴不得这一声,立即操了电话要打,却听门口传来半生不熟的中文:“不必打电话,交给我来处理!”
说话的就是高桥志,他听说姚松刚的学生来学校讨要公道,非但不担心,反倒得意洋洋来看热闹,此时冲着谷冰笑一笑:“你要给姚松刚报仇吗?体育仓库里还留着他的血呢,你是他的学生,要不要也来感受感受?”
谷冰脑袋里轰轰叫,眼眶泛出血色,直盯着高桥志不说话。
“不是很能说吗?怎麽不说话了?”高桥志走上前抓住谷冰的衣领,“现在想逃,那也来不及了!”
教务处的办公室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这时候鸦雀无声,都看着谷冰如何应对。其中有个看不下去的,上来打圆场道:“高桥教官,这孩子不懂事,送到警察所自然有鞭子吃,就别脏了您的手。”
高桥志哪里肯听他的,他拨开此人拽着谷冰就走,谷冰反抓高桥志的手腕,飞脚踹在他肚子上,将高桥志踹得捂肚子退了三步。
昨天参与殴打姚松刚几个日本人也在场,见状冲上来扑斗谷冰,谷冰本就不以格斗见长,这时候以寡敌衆,很快就被他们制服了。高桥志嘎嘎一笑,从笔筒里抽出一根铅笔,对准谷冰的右眼道:“我就爱吃活人的眼珠,让我尝尝,你的眼睛什麽味。”
围观人群发出一声惊叹,有胆小的已经捂着眼睛躲开了,然而当此情景,周方居然一声也不言语,并不阻止高桥的暴行。
高桥志冷笑一声,说罢高扬右手,眼看着就要戳瞎谷冰的右眼,忽然凌空伸过来一只胳膊,扯住了高桥的手臂。
高桥暴怒回首,眼见抓住他手臂的是个穿灰色短袖衬衫的陌生男子,他正要发作,却感到後脑勺有硬物顶了顶,应该是一把枪。
“我好久不使枪了。”杨时文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你最好现在就放下铅笔高举双手,免得枪走火。”
施暴者的特点是怕死,被枪顶着,高桥志老实了不少,他丢了铅笔举起手,问:“你,你是什麽人!”
“萧戈,告诉他我们是什麽人。”杨时文道。
萧戈拿出介绍信冲着高桥志晃了晃:“调统部情报厅专员室,这位是杨时文专员,奉命来校调阅相关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