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说电话那头的萧戈,连电话亭边的谷冰都跟着怔了怔。杨时文看着端方持重,不像是撒钉子扎轮胎的人。
“喂?”杨时文皱眉催促,“听见了吗?”
“听见了!”萧戈忙道,“我这就去办。”
挂了电话,杨时文转而问谷冰:“女学生的名字查到了吗?”
“查到了,她叫莫紫珠,与戴玉妮参加的是同场舞会。而那场舞会上,姓莫的只有一人。”
“幸亏她姓莫,若是姓李姓王就麻烦了。”
杨时文咕哝了一句,伸手招揽黄包车:“我们也去房屋署,查这个莫紫珠名下的房子!”
“专员,范队长肯定听命于孙主任,”谷冰担心地提醒,“就算咱们先找到目标,但没有人手啊!”
“不需要人手。”杨时文阴着脸笑笑,“只要比孙照野先见到无耳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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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城南办的路上,温夕岚一直在想,杨时文到金陵女大调查什麽?
她下午去查窗帘,没顾上在夹道里偷听,是以掌握信息不完全,对于他们为何调查金陵女大,温夕岚着实摸不着头脑。
难道,紫窗帘这条线有误?莫紫珠与无耳狐并无关联?
如果是这样,温夕岚也必须调转方向!如果被他们先抓到无耳狐,分布图就会回到清乡办,而温夕岚是城南办的档案员,她很难有机会接近清乡办。
她转身要回城南办,走了两步又站住了。
莫紫珠真被排除了吗?说到排查窗帘,谷冰不可能比温夕岚更快,因为父母做布行,温夕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谷冰必须从布店到百货公司再到商行一间间排查,一个下午根本不够!
无论是不是,都要确认过才能放弃。温夕岚想,莫紫珠是她辛苦找到的线索,说不定距离分布图只有一步之遥了!
她做了大胆的决定,果断叫了出租汽车去傅厚岗。
二十几分钟後,她站在傅厚岗12-1号的大门前,做了个深呼吸。夜幕降下,空气里飘着早桂的沁香,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如果忘记日本人,生活看上去也算温馨。
“南京情报组只有我一个人,”温夕岚想,“如果我暴露了,南京的情报线就没人了。”
她知道,所以时时小心处处留意,她低调得连亮色旗袍都不敢穿,生怕惹人注目被人惦记,但是今天,她不能再低调了。
“如果我不发挥作用,就算留下又有什麽用呢?”温夕岚转念又想,“情报组必须输送情报,否则就是形同虚设。”
後一种想法占了上风,温夕岚上前一步,按下电铃。
“来了,来了。”
随着几声答应,院子里的灯开了,紧接着,一个五十岁出头的老妈子开了门,带着狐疑打量温夕岚:“你找谁?”
温夕岚昂了昂下巴,高傲而冷淡地笑一笑:“请转告莫小姐,我是陈太太的表妹,来同她聊聊。”
听到“陈太太”,老妈子惊了惊,但还是问:“哪个陈太太?”
“是哪个陈太太,你们不知道吗?”温夕岚反问。
老妈子被问得懵住,只得请温夕岚等一等,自己进去通传。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着洋装的妙龄女子走了出来,她留着齐肩发,戴着与洋装同色的发带,显得青春亮丽。
“是你要见我吗?”
她声音清亮,说话也单刀直入,看上去爽快大胆。温夕岚也不绕圈子,道:“你是莫紫珠小姐吗?我是陈太太的表妹,受陈太太所托,来看看你。”
借着路灯,温夕岚能看出莫紫珠面色如常,她并没有害怕,但是在犹豫,也许在考虑是否接待温夕岚。
“莫小姐,表姐请我来找你,万事都有馀地,如果换作她亲自来,只怕你以後不能住这了。”
温夕岚说着威胁的话,但语调和婉,是想再沟通的。莫紫珠看明白了,她退了半步,说:“请进吧。”
陈如柏应该很宠她,带车库的院子打理得洋气漂亮,室内装修也很高档,橡木地板在水晶灯下泛着雅致的光泽,松软的美国沙发配着宽大的胡桃木茶几,啡色地毯上的几何花纹与造型简洁的落地灯遥相呼应,总之,这里处处都是用心。
但温夕岚被窗帘吸引了目光,大幅的落地窗帘是胭脂紫的日本麻布,它们在三步两桥的船员公寓是突兀的,在这幢房子里却很贴合。
应该是她了。温夕岚一颗心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