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良的指引下,关鹤声把车开到了武器仓库,他越发疑惑,不由问道:“咱们到这里来干什麽?”
“城南办的机密,你就别问啦,你现在是无线电仓库的人。”刘良笑笑,“别忘了,是谁把你调来的,否则,你还在拉尸体呢。”
想到那段日子,关鹤声通体生寒。他赶紧闭嘴,看着刘良大摇大摆跳下车,向仓库走去。过了五六分钟,刘良又回来了,他招呼一起来的工人下车,进仓库搬东西。
如果关鹤声没看错,那麽他们进去了三个人,出来却是四个人。他揉了揉眼睛,看那个穿着保管员的衣服,便以为是帮忙的。
多的这个人就是丛升。仓库值晚班要三个人,他特意调到昨晚值班,就为了今早把做好的炸药全部运出来。等炸药搬上了车,关鹤声问要送去哪里,刘良却笑一笑:“别问了,让你怎麽走就怎麽走。”
关鹤声直觉前路危险,把车子开出一段後,他忽然停车跳下去,跪下来磕头作揖道:“几位大爷!你们行行好,车子你们开走,就别带着我了!万一出什麽事,我就说车被偷了,总比跟你们去送命好!”
刘良没想到他来这麽一出,倒有些吃惊。跟来的工友骂了句“怂包”,却道:“他不肯走就算了,我会开车,咱们快走吧!”
丛升看关鹤声跪地哭求,猜出是为什麽事,他立即阻止:“不能留下他,万一他去报告怎麽办?要麽走,要麽死!”
他是军统出身,关键时刻杀伐任性。刘良却心有不忍,道:“这人并非大奸大恶,也帮过我们,要麽把他捆在路边,不叫他及时报告就是了。这一带荒凉无人,等他被发现了,咱们的事也做完了!”
丛升虽不赞同,但也不争辩了。刘良带了两个工友,把关鹤声拉到路边捆在树上,又往他嘴里塞了块抹布,这才上车走了。
眼看着汽车绝尘而去,关鹤声反倒松了口气,自认捡了条性命。没等他喘口气,忽然看见郭宣从草堆里爬了出来,一声不吭往武器仓库跑去。
关鹤声先是呆了呆,继而反应过来,连忙想要阻止。然而他嘴里塞了布,人又被捆在树上,哪里挣脱得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郭宣背影消失。
早上七点,萧戈按约定接了杨时文,向紫金山出发。
驶出家门之前,萧戈将一只保温杯递给杨时文,道:“谷冰特意大早上跑来,给沏了杯热红茶,说山上没热水,您胃不好,怕渴了找不到热水,让我给带着。”
“今天那麽忙,他还跑来做这些琐事!”杨时文皱眉道,“这孩子,也不分个轻重缓急!”
“他也是关心您。也许怕您责备,他沏了茶就跑了,让我转交呢。”
听萧戈这样说,杨时文又有些感动,他捧着杯子默然不语,看向窗外的街景。南京,从来此求学到几度沉浮,他待了将近三十年,也将这片土地当作了故乡,这里的春夏秋冬,这里的街头巷尾,一一镌刻在他心头。
他贪婪地看向窗外,想把南京每一寸风景都刻在脑海里。
“专员,今天人手够了,您为什麽还要上山啊?”萧戈忽然问。
杨时文被拉回了思绪,他啊了一声,找借口道:“都是年轻人,怕他们嘴上没毛做事不牢,不放心啊!”
说到这里,他拧开保温杯,红茶温润的香气飘了出来,水银胆亮晶晶的,衬着棕红的茶汤格外诱人。想到这是谷冰亲手冲泡的,想到这是最後一次喝他泡的茶,杨时文无奈地笑了笑,举杯喝了两口。
温暖的茶水让人浑身舒畅,杨时文仰靠在座椅上,继续看向窗外。也许是起得早了,也许是坐着车,总之他逐渐困意来袭,困得不讲道理,困得他睁不开眼。
稀昏的意识里,一个念头忽然闪出,杨时文挣扎着看向保温杯,下一秒便睡了过去。保温杯掉落的声音惊动了萧戈,他停下车,回过脸确定杨时文陷入了昏睡。
谷冰的蒙汗药还挺好用的,他想,没喝几口就睡着了。
之後,萧戈再度发动汽车,踩油门向下关码头驶去,他和谷冰约在那里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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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时文起身出发时,谷冰也到了天目路。
与杨时文约定去重庆的日子後,朱长乐做了两件事。一是请假送家眷回苏州老家祭祖,其实他没有去,而家眷从苏州经上海往香港去了;第二就是敲定行程,除了搞定船票之外,中统已经有专人在武汉等候,准备将他接到重庆。
朱长乐算定了,这边紫金山炸响,有杨时文兜底,等日本人查到朱长乐,他应该到达武汉了。虽然武汉沦陷,但从武汉转道是中统的家常便饭,他到武汉就算安全了。
他正在做准备,心腹司机来报告,说谷冰来了。朱长乐虽觉他来得早了,还是叫进了书房。谷冰很有礼貌,行礼问好後道:“朱长官,杨专员让我来找您。”
“他有没有跟你说,让你跟我去重庆?”朱长乐悄声问。
“说了。他还让我提醒您,别忘了船票。”
“早准备好啦。”朱长乐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船票,“我预定的小火轮,是运货的,只有三个客舱,价高者得!速度快,而且安全。”
“太好了,”谷冰看了眼船票,“让您费心了。”
看着他温顺乖巧,朱长乐暗想,谷冰再聪明也是个孩子,比杨时文简单好用,这回真是好买卖,又去了重庆,又得了干将。想到这里,他不由问:“杨专员有没有提醒你,要带着蜡丸?”
“说了,我也带了。”谷冰毫不隐瞒,“杨专员讲,等见到中统的人,就可以把蜡丸交给您。长官,中统的人在哪里接应呀?”
朱长乐心里一拎,暗想杨时文犯了个错儿,没说到重庆交蜡丸,只说见到中统的人。他爱占便宜的心又浮起来,耍聪明道:“中统的人到武汉来接应,到了武汉,你就可以把蜡丸给我啦!”
“武汉是沦陷区,中统的人能进来吗?咱们是不是要有特别的暗号,才能跟他们接上头?”谷冰假作好奇。
“不用,我这张脸就是暗号!”朱长乐得意道,“都是中统的老人啦!换做你们杨专员去也一样,认脸办事!”
“原来是这样,”谷冰微笑:“那就好。”
朱长乐说得口渴,他伸手要去拿杯子,谷冰却抢先拿起来,道:“给您加点热的。”
他说罢转身向茶水柜走去,当然,往杯子里兑水的时候,他也兑了些蒙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