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谷冰等人带到不远处的林子里,那里头有一座已经废弃的石头碉堡,它只比地面高出一点,到人的膝盖处。
雷震拨开杂草,露出入口,带着他们跳进去。这里面是他的藏身处,除了乱草什麽也没有。刘良拧亮手电,用干草遮掩了亮光,几个人凑了过去。
“这是基地的图纸。”丛升把图纸铺开,“你看一看,是不是和你待过的地方一样?”
雷震当过兵,能看懂图纸,他凑在手电下仔细看过,激动地点头:“是,就是!”
“那麽,和你一样被抓进去做实验品的人,都关在哪里?”
雷震想了想,指着西向的一条通道:“在,这里,有一道门。”
“他说什麽?”
丛升听不见,刘良赶紧附耳大声重复了一遍。丛升立即问:“铁门,还是铁栅栏门?”
“铁,栅栏!”雷震肯定地说。
丛升不语,低头想了好久,道:“我们可以在南丶北丶东三向通道里安放大量炸药,炸毁承重,让屋顶整个掉下来。但在西向,只能放小型炸药,只炸开这道门。”
鉴于他能在大戏院精准炸死影桢夫妇,谷冰十分相信他,忙道:“你算算要多少炸药,我们想办法安排。”
“带上他。”丛升指了指雷震,“他熟悉里面的情况。”
雷震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又往後退了两步。谷冰感觉到他的惊慌,只得鼓励道:“我们今天带车来的,就等在下马坊的路边,这次可以跟我们走,是安全的。”
雷震呜噜了两声,仍然不想去。刘良却没有谷冰的耐心,皱眉道:“你这个打扮,要怎麽混进基地去?你不想救他们吗?不想救细菌战可能杀死的无辜百姓吗?”
听他这麽说,雷震勉强点了点头。丛升收起图纸,他们从地下掩体里爬出来,借着夜色往山下走。等到了太平门,萧戈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们带着雷震出来,一时间很是震惊。
“这就是杀死孙主任的鬼影?”他悄悄问谷冰,“他这身打扮怎麽见人啊?”
“你有什麽提议?”谷冰也没好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到杨专员家。”萧戈无奈,“我的车直接开进院子,没人看见他下车。”
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先把丛升和刘良送到太平门外的宾馆,这才带着雷震到了杨时文家。看见雷震走进来,杨时文也吓了一跳,然而很快,他又感到心酸。
雷震去洗澡的工夫,杨时文翻出一套理发工具来,捏着刮刀在皮带上划一划,很像那麽回事。谷冰惊讶:“专员,您要给他剃头啊?”
“不然送他去理发店吗?”杨时文隔空比画了两下剃刀,“虽然好久没开工了,但我应该可以。”
应该可以?谷冰心想,反正雷震也不挑,随便他吧。
雷震洗澡洗了足有一个小时,再出来时,杨时文和谷冰都震惊了。洗干净的雷震全身都是伤,暴露在衣物之外的脖颈丶手腕丶足踝全都新伤叠着旧伤,伤痕累累。
“我,我去拿药箱。”
谷冰结巴着起身,杨时文却拉过椅子放在窗前,示意雷震坐上去。雷震还算配合,但他的头发又粗又硬,板结在一起,洗过一遍也没用。杨时文只能用剪刀把他的头发剪掉,顺着剪刀的咔嚓声,杨时文问:“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雷震的眼睫眨了眨,良久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去想。
杨时文感觉到了,他想雷震或许藏着不肯面对的往事。他不再询问,而是沉默地与那团乱发做斗争,等谷冰拿了药箱回来,雷震稻草似的乱发掉落一地,人显得清爽了。
“专员,您的手艺还不错。”
谷冰顺口奉承,杨时文笑一笑:“这麽欣赏我的手艺,那麽下一个轮到你,给你也理一理。”
“我还是算了吧。”谷冰忙道,“城南办理发不花钱,就别给您添麻烦啦!”
“说是怕我累,其实怕我剪坏了难看。”杨时文喃喃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谷冰回眸,见杨时文穿着银灰色的毛衣,半蹲在雷震面前,专注地剪着他眼睛前的几缕刘海,台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画面分外地温馨。
杨时文曾经冷漠生硬,看着是挂着笑,其实拒人千里之外。然而这几天,他变了很多,谷冰甚至觉得他换成了另外一个人,温和宽容甚至带点慈祥,像他小时候的国文老师。
谷冰捏着沾满红药水的棉签走过,给雷震涂抹手腕上的伤处,红药水渗进伤口,雷震却动也不动,想来这点刺痛于他等于无。
“雷震,你知道怎麽进入基地吗?”杨时文道,“或者,怎麽才能把炸药带进基地。”
“水车。”雷震说,“自来水厂的车子,隔天,来一次。”
“几点钟来?”杨时文停下剪刀。
“上午十点,是一辆,卡车,跟车的四个人。”雷震道,“我,每天看,他们。”
水车。
杨时文若有所思地看向雷震,心里有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