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不困。”白未秋闭了闭有些干疼的的眼睛,依旧看着他低头给自己擦碘伏的样子。
“那能不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摊在手里的手掌微微抖了一下,温知鹤迅速停住手里棉签的动作,蹙着眉擡起头来问他:“疼吗?”
“不疼。”白未秋摇摇头。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的问题。
白未秋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认真的温知鹤,一句话堵在喉咙竟然不知道该怎麽说。他脑子里乱乱的,开始慢慢整理思路,想试图找一个突破口,让自己的事情听上去不那麽荒唐,让自己这个人看上去不那麽可笑。
许诺说他自私,他何止自私,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虚僞才对。
“我睡觉的那个房间有扇窗户,”见他久久没说话,温知鹤又恢复了手中动作,声音不大,刚刚好够两个离得近的人听到。“昨晚我从窗户看到老师从那辆车上下来,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白未秋的瞳孔猛然放大,他吃惊地看着温知鹤,苍白的脸色此时连最後一点血色也不见,嘴唇都泛出惨白来。
“老师独自一个人走在漫天雪地里的样子,很像一只孤鹤。”碘伏擦完了,他把棉签丢进垃圾桶,把碘伏瓶拧好放在旁边的桌上。“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很喜欢《瑞鹤图》,你也最喜欢丹顶鹤。”
“知鹤……”白未秋想说什麽,可对方没有给他机会开口。
“所以小时候刚知道我名字时你和我说,这个名字好听——白鹤双双,剑客昂昂。雅而不失气度。”温知鹤继续握着他的两只手掌,轻轻的用嘴巴往掌心吹气。
温凉,轻柔。
“这个我一直以来觉得很像女孩子的名字,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终于不再讨厌了。”温知鹤说完了,两只白皙掌心的碘伏液也干透了,他把白未秋的手放下,目光透着几分温暖。“昨天晚上我在想,原来老师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依然还是那个好多年前一直护在我身边的白未秋。”
白未秋比温知鹤年长八岁。
在白未秋的记忆里,这个邻居家的小不点是他上初三的时候搬到对面住的,那时候温知鹤才七岁,刚刚上小学二年级,瘦瘦小小的一点点大。有时候看到他自己背着书包,或者在上学的路上,或者在上下楼梯的时候遇到。
温知鹤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母亲温柔在怀着他的时候就和丈夫离了婚,他由妈妈一手抚养长大。
白未秋很少能见到温知鹤的妈妈,因为独自抚养儿子,这个女人总是需要早出晚归,有时候他出门上学的时间早的话,两个人会相遇在门口。
他用了很久才彻底记清楚温柔的长相——恬淡如水的一张面孔,几乎没什麽特别之处,却总是透露出一股倔强的坚毅。
第一次正式和温知鹤相识是在初三某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如往常路过那条每天都会经过的狭窄无人的小巷,突然看到一个背着大书包的小身影蹲在远处。他觉得那抹瘦瘦小小的身影有点眼熟,摘下耳朵里塞着听英语的耳机,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近到蹲着的小小人影身边。
那双白的一尘不染的休闲鞋停在温知鹤面前,接着修长的腿也弯曲着蹲下来。白未秋确定这就是住在自己家对门的小家夥,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那颗小脑袋,等到对方有些惊恐和紧张的擡起头来看着他。
白未秋三百多度的近视加散光让他早早就戴上了眼镜,只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他才终于看清楚了小温知鹤的长相。
七八岁的温知鹤很瘦,和同年龄的孩子比起来也不算高,甚至显得有点矮小。但长的却是很不错的,小娃娃脸,算得上白净,一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尚且蓄着泪水丶目光又还带着没来得及消散的惊恐,看着可怜兮兮。
白未秋冲他笑,语气温和,“怎麽了?为什麽自己躲在这里哭?”
他看着小不点紧张的憋红了一张小脸,没来得及收住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无声滑落,被他迅速擡起细瘦的胳膊擦掉,然後依然不发一言,只是像他母亲一样,带着倔强的神情把脑袋微微撇开。
“不认识我了?”白未秋继续说。
“认识。”小家夥却泪眼婆娑着点点头,“你是对面邻居家的哥哥。”
白未秋笑意加深,又温柔的重复一遍问题:“那你为什麽躲在这里哭?”
可怜兮兮的小家夥又不吭声了。
白未秋知道他大约是不想说,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于是站起身来,收好耳机线,对他伸过手,“那我们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