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莲,亲爱的姑娘,我的天才情人。
我仍然爱你。
我只是不再自取其辱了。”
未曾寄出的信笺,写于1855年春季。
彼时,格温德琳昏睡未醒。
那年她不到二十岁,满心骄傲,她敢孤身带着相机横冲直撞到伦敦,相信正如自己主宰相片里的世界,摄影也将让她主宰命运。她不知道自己近乎偏执的自我已经是致命的性格缺陷。世界并不以她为中心旋转,宠溺过的弟弟背後又另一副面孔,恐惧的爱人只是想要更多承诺,而报纸上会刊登预示了那场暴|乱的新闻。
于是直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艾希莉当年并不是自愿的。
而死死抓住自尊的艾希莉也未曾想过,格温德琳根本没有读到过那封电报。
她们只是继续在同一屋檐下,偏执的愈发疯狂,隐忍的愈发缄默,双方沉浸扭曲于各自的痛苦中,从此也对他人的生命置若罔闻。弗里曼大宅中只剩下阴森丶冷血与恐怖:特德变成了怪物,小艾希莉则被斩断根又丢弃名字,她成为了弗里曼大宅的幽灵,没有尊严,没有归属,不幸有始却无终。
信纸之下,是最後一张死相片。
格温德琳生前的最後一张摄影,已经彻底流失了当年的灵气,只剩下血腥与愁怨。照片巴掌大,图像被一圈小指宽的白色边缘包裹。新娘身穿礼服仰躺,脸被黑发掩盖,喉咙位置血色刺目,如同琥珀融化流淌。
医生说,三个月内,她将全盲。
可单眼失明已经将格温德琳的骄傲压迫到极致,她如何能允许自己在彻底的黑暗里再向旁人伸手。
她排演了自己的结局,又在它背面,落下绝笔。
“看着我的眼睛,再回想你如何毫不留恋抛弃我另投他人,你後悔过吗?
如今多说无益,我知道自己将不得善终。
至于你,艾希莉,我也会是你的噩梦。
我会在地狱里诅咒你,因为是你让我一无所有。
因为你不配如此幸福。”
在小艾希莉婚礼开始之前,她一枪射穿咽喉。
其实格温德琳早就疯了。精神陨灭于一八五五年的伦敦,肉|体倒在养女婚礼前夕的纱幔下,连同她这一生极致的偏执与自尊。
而从来就没有幸福过的艾希莉,意识到擦肩而过的真相後,也再无其他可能的结局。
大雨瓢泼。
图像逐渐暗淡,在壁炉火苗里蜷曲枯萎,直到彻底吞没照片上死者的身体。唐思烬起身回头,地毯一路延伸至门口,铺开一条长路,尽头墙纸斑驳,雨中腐朽的大宅摇摇欲坠。
继而伴随一声轰响,雨声继续,却好像穿透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气流在幽暗中旋转。
副本结束倒计时开啓。
【00:30】
当它到终点,小艾希莉也将走向她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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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曼家的养女爬上了花园平台。
十指犹在颤抖,上面血迹交错。她在门槛前站住,绕过地上被遮雨布随意遮住,露出部分被雨水冲刷发白的尸体,继续向前。
暴雨倾泻而下,夜晚过半,天空漆黑,冷雨如柱。
她抱紧双臂,在露台边缘停下,面前是晃动的断裂绳索。
小艾希莉闭上眼睛,复而张开。
她看向来处,叹息似的说:“是你。”
脚步声混杂雨点,身後来人两手空空,却行了个脱帽礼,“是我。”
“你来做什麽?”
伶人又把不存在的帽子抛回去了,“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小艾希莉定定看着她:“我返回去的时候,特里斯还没有醒。”
“我们都最好在他醒来前离开这儿。”
“我把他……他再也不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