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火
十四岁那年的陈炽孤身一人,身子微屈靠在了陈战的墓碑前点烟。
他记得敬爱的父亲最爱抽烟,于是他便一根接着一根替他点着,一缕缕青烟,遮住了他的眉眼。
“陈战是叛徒麽?”
陈炽一双眼紧盯着墓碑上的字,突然问了眼前女人一句话。
发丝盖住了他的的眼睫,棱角分明的脸却有一条延至眉尾的伤疤掺杂。然而,他自己也不记得那道疤怎麽来的。
陈战是缉毒警,在他消失前,陈炽从未知道这些。
这一年,陈炽十四岁,警队里传来父亲陈战与警队断了联系的消息,唯二的可能:他死了,或是做了叛徒逍遥世间。
陈炽是高智商天才,他的内心世界极其复杂,也始终没有放下过陈战的离开。
面前女人面色不改,长裙坠落在野草上,她淡淡回答着:“陈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在陈战走之前,我已经和他离婚了。”
“你还姓陈,是因为我姓陈。”
如此冷漠的一句话,顿时直冲他的大脑。陈炽有一刻恍惚了。他冷冰冰地问:“为什麽?”
“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了。他是不是叛徒已经与我们没关系了,你的父亲已经不是他了。”
没等女人反应,她眼见自己的独子猛的起身,硬生生用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陈炽没有犹豫,也没有心疼,似乎不记得面前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随即,恶狠狠地将她摔在了那墓碑前。
“你他妈别让我留着他的一身脏血!啊?!”
一定要我活成一个恶人麽。
陈炽低眸看了眼她,他一直知道,自己母亲是个强硬的女人,此刻的她,脸上写满了对陈战离开的无所谓。
见她这幅模样,他又硬生生将女人拽了起来,他问:“陈虹,这两年,你看着我这张脸,其实早就恶心透了对吧。”
“你身边那个男人…”陈炽冷笑了声,似乎是烟吸多了,声线极其沙哑,道:“你们什麽时候好上的?”
陈虹反瞪着他,眼里没有心痛,更多的是厌恶,她冷冷道:“松开。”
陈炽低眸看了眼,发觉她的裙子上满是灰尘,一脸少年气的他松了手。
风很静,也吹灭了墓碑上的那支烟。
忽的,陈炽眉间几分笑,他一字一句,心脏疼得滚烫起伏,他说:“我姓陈,陈战的陈。”
……
于是黑夜为强大的白昼所迫,重回黑夜的孤独。
……
冬初将散未散的寒意,冷风还具有着侵略性,猛烈地扑在大街上,发出声声哀嚎。
陈炽独自坐在柏林城的街边,冷风划过耳际,他觉得头痛欲裂。
酒一瞬间,他脑子里的那些东西逐渐开始消散。
他在国内接到了消息:恩师里昂在柏林被下了病危通知书,请求见他最後一面。
他不想去,更确切的,他没有理由见他。回国後,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用完蛋来形容了。
更可笑的是,世人还都觉得他很伟大。
柏林的那所医院。
年迈的里昂胡须满了下巴,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艰难地出声:“炽,真荣幸还能在生前见到你。”
在里昂面前,陈炽语气平淡,声音却止不住打着颤说着:“老师,抱歉。”
对面沉默一瞬,又缓缓出了声。
“炽,你跟我说实话,你的病…到底有没有去看?”
陈炽并不想再隐瞒,他说:“我不会有几年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