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之馀,他忍不住问:“你刚才在想什麽?”
“哦,没什麽。”她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不好意思地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眼神飘忽,“就是,刚才丶你喊我舟舟了。”
“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喊我。”
闻言,应见画陷入了沉默。
他们很早就交换了彼此的过往丶知晓了对方最亲密的名字。可她常唤他“阿墨”,他却直到今天才念出这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舟舟。
是他不坦诚,是他多思虑。自从杜知津戳穿他的心意後,他时常想,如果自己早一点剖白心迹,他们是不是能早一点走到一起?
“我。。。。。。”他内心一片酸涩,又想道歉,却听到她说:“没关系,等晚上回去了,你再喊给我听。”
杜知津想的是,如果他认为大庭广衆之下难以啓齿,回去只有他们两个人就不羞耻了。
但显然,应见画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的脸一寸寸涨红,很快红成了莲花灯的颜色,连瞪人的眼神都显得轻飘飘软绵绵。
哎不对,为什麽瞪她?
不光瞪她,他还骂她“假正经”,却没有拒绝。
于是杜知津更迷茫了。
“明月渠”旁比街市上还要热闹,除了普通的商贩,还多了一群写字作画的摊子。
毕竟,许愿的字写得太丑,要是月老红娘菩萨玉帝认不出来怎麽办?
许是被气氛感染,杜知津也对手上的莲花灯抱以很大期盼。应见画忍不住腹诽:“与其对那些神仙许愿,不如对你师尊许愿。”
其他神仙是真是假会不会回应他不知道,但她是故彰唯一的徒弟,这条大腿总没抱错吧?
“对哦。”杜知津恍然大悟,干脆把借来的笔给他,让他发挥。应见画稍思片刻,提笔写下“一生顺遂,常乐无虞”。
旁边的人见他字写得好看,以为他们也是摆摊的,连忙将自己的灯递过去,顺便塞给杜知津两个铜板。
“给我也写个!就写,‘家生一宝,万事皆好’。”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但人家给钱了,也不好拒绝。
之後应见画还发展出了在灯面上画画的业务。因为他画得又快又好,大家夥觉得稀奇,很快排起长龙。
好心借给他们笔墨的老叔被抢生意十分不满,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应见画就让杜知津分他一些银子。他还要嚷嚷,看到杜知津一言不合就拔剑瞬间安静了。
老叔:一个舞刀弄枪,一个舞文弄墨,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他们本就不指望这个赚钱。写了一会,见他时不时揉手腕,杜知津道:“我们收摊,不画了。”
待人们走後,她捧起他的手,边揉边心疼地说:“很疼麽?要不我们去找大夫看看吧。”
应见画觉得好笑:“看什麽大夫?我不就是大夫。”
杜知津哑然:“医者不自医嘛。”
他摇头,提起脚边的莲花灯,道:“走罢,再晚就赶不上宵禁了。”
天确实晚了,周遭小摊的光只能照亮方寸。这莲花灯的烛焰更是吝啬,只映着他们低垂的侧脸。
两人屏息凝神,一齐将灯放进水里,目睹它随水流摇摇晃晃地远去。
应见画:“听说,流得越远,愿望更容易实现。”
“是吗?”杜知津朝水面掐了一个简单的诀。然後他便看到,原本落後的莲花灯忽然提速冲出重围,在一衆河灯中遥遥领先。
他瞥她一眼:“你作弊。”
她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这是天意。”
他一笑,因为她幼稚的举措而感到高兴。
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
在“一生顺遂,常乐无虞”後,他还写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而她分明也看到了。
“一起回家吧。”她犹犹豫豫地伸出手。
“嗯。”他毫不迟疑地牵住她的手。
他们并肩走向万家灯火中,属于他们的一盏。
而无人在意的角落,莲花灯突然烛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暗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