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杜大夫要和她一样,做一株无根浮萍?
丹葩把她的迷惘看在眼里,叹了口气,道:“不若把他葬在生前喜爱的地方,也算全了念想。”
喜爱的地方。。。。。。
她回忆一番,茫然摇头:“那一年我们去了许多地方,我不知道他最喜欢哪处。”
云中城有还没来得及开花的桃树,东海有交辉的萤火与月光,宛泽城则是故人重逢之地,至于琉璃京。。。。。。那里有太多回忆,和一场盛大残忍的落雪。
见她难以抉择,丹葩道:“那就都葬一遍。处处留痕总好过风去无声。来年,你走过他走过的每个地方,他便也随你去往新的地方。”
她们是修道之人,对于生死有着超脱世俗的理解,因而淮舟听了并不觉得惊世骇俗。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便寻了一个黄道吉日,将尸体焚烧。
初春里,滚滚热浪并不显得灼烫,反倒显出一种温柔,温柔地抚摸过她的发尾,带走那抹格格不入的白色。
丹葩一直在观察淮舟的神情,确定她并没有産生类似“生同衾死同xue”的激烈情绪後舒了口气。
这些天淮舟表现得很平静,可她越平静丹葩越不安,唯恐自己一不留神,她就和杜大夫一起走了。
斯人已逝,而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
淮舟将骨灰装进四个不同的陶罐随身携带,准备到各地再埋葬。可不知为何,其中一个罐子始终无法盖上,令丹葩很是费解。
“莫不是罐子的材质有问题?”她怀疑。
淮舟却觉得这或许是杜大夫在提醒她什麽,但到底是什麽呢?
很快,她知道了真相。
丹葩坚持要送他们一程。在经过一棵槐树时,突然头顶树叶沙沙作响,狂风大作,周围砂石四起,陶罐中的一缕灰也被吹向不知何方。
两人慌忙去追,又慢慢停下脚步。
“这里是。。。。。。”淮舟看着面前林立的墓碑,愕然道。
丹葩解释:“墓地。”
此处正是当年因为恶蛟作祟,从後山迁出的坟墓。为了避免再一次打扰逝者安息,村民们索性就此祭拜,没有把坟墓迁回去。
淮舟心想,杜大夫或许是害怕孤单,想待在人多的地方。既然如此,她便成全他的心愿,让这一缕留在武陵村。
风吹动她素白的衣角,似挽留,似挥手。她抱紧了陶罐,自问自答:“你喜欢这里吗?好,明年我不会忘记来这儿你的。”言罢带着剩下的骨灰,转身离去。
丹葩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目光尽头,良久才收回视线,怔怔望着那缕骨灰奔赴的方向。
那是。。。。。。应父应母的合葬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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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不在了,淮舟却仍然遵守着“杀一百只妖见一面”的诺言,只不过轻叩门环变成了擦拭墓碑。
云中城丶东海丶宛泽城丶琉璃京丶武陵村。。。。。。她辗转于这五个地方,间隔的时间从一个月缩短至半个月,再到十天,七天。
到最後,除掉一百恶妖只需一天。
四海哗然。世人皆知,假以时日,此人必定突破练虚境界,羽化飞升。
这可是继故彰後的宇内第一人!不仅镇邪司想要招揽她,连与世隔绝的等闲山都说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越到後期雷劫越凶险,你身边无人护法,恐怕难以渡劫。”
等闲山派来的人是位名叫“慕潇”的御兽师,她的契约坐骑“悬星”拥有神兽血脉,能够吞噬雷霆。
但淮舟拒绝了所有帮助。
“为什麽?”
她说:“我已经有了护法之物。”
慕潇蹙眉,将她自上到下打量了个遍,也没找出任何蕴含仙力的物品。劝说不成,她只能骑着悬星回去复命。
在她走後,淮舟摊开手掌,露出因攥得太近而沾上体温的半块玉佩。
在他离世的第一个月,她终于知道这半块玉佩出自哪个字了。
是,“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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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黑云压低苍穹,狂风自四面八方涌来。
惊霆破空,雷劫将至。
丹葩不觉握紧了手里的剑,死死盯着潭边的那个人。以她如今的境界,早已无法为淮舟渡劫提供助力,可她仍然放心不下,选择亲眼见证。
是渡劫圆满还是道死身消,在此一举。
她只觉心跳如雷,惶恐难安。但风暴中心的那人却似无知无觉,甚而有闲暇将鬓角的雪发拨至耳後。
忽地,一声惊雷照破黑夜,划开万丈长空。
要来了!
丹葩心中一紧,连忙看向淮舟。只见她缓缓擡手,掌中分明无剑,却似聚拢了万千剑意。
雷落。
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