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陵川的声音柔和得与此刻的晚风相称,似没有晨间遇到时的口气坚决。
他望向眼前的章韵竹,不知道为何,心中生出一种期待,他希望她能满意这种安排。
只见章韵竹礼貌地点头致谢,随後便取了离她近一些的那只羊毫笔,她仍是与第一回一样,熟练从容地置纸丶点墨,提笔书写。
他的目光灼灼,然而她的字却令他感受不到一丝温度:“无甚偏爱,两者皆可。”
字体仍略显虚浮,想来腕力未复,故而书写如此简洁。
“你寻我,所为何事?”
他很耐心地继续问到。
“你我既已决定退亲,可否允我归家?”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滞,良久,方才缓声道:“许诺你的事还未完成。”
顾陵川自己都觉得他的话轻若游丝,似连风都能吹散,她的请求合情合理,他似乎没有什麽可以反驳的。然而他却张不开嘴说同意,慌乱之中,抓住了一个由头。
“陈大夫上次怎麽说?”
“陈大夫说像我这般重症,他未曾治过,需查阅医书才能答复。”
他松了一口气,道:“既如此,你且安心等候便是。”
然而她却摇头,“归家静候,亦无不同。”
晚风轻拂,湿润的气息迎面而来,一整日的艳阳高照,到了傍晚却没有预兆的下起了绵绵细雨。廊亭上的灯笼随风摇曳,红色的光晕摇晃,映得两人的面容忽明忽暗。案上那一叠宣纸也呼地一下,被吹散一地,飘落在地上到处都是。章韵竹急忙俯身去捡,顾陵川亦弯下腰去拾。两人一左一右,顺着廊亭缓步兜转,终是将满地宣纸收拢。她怀中捧着一半,他手中执着一半。起身之际,目光倏然交汇,皆是一怔。
刘野同他说,她的心思细密,有何疑问,直言便是。
方才她书写的纸张,好在有镇纸压着,未被吹落,但页角仍被风卷起,哗哗作响。轻微的声响在两人静谧无声之中尤为清晰,扰得他心燥不安。
他强压住不宁的心绪,望向她的眼睛,直问道:“晨时见面时,你可是不悦?”
只见她慌乱挪开视线,似要摇头否认。
他却挡在书案前,阻止了她的动作,让她无法执笔书写。
“不想你做薄荷膏,是怕你腕力受损。找仆妇专职替祖母按摩,也是为了让你少受些累。”
他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柔和,接着又道:“难为你想着祖母,我心怀感激。”章韵竹只觉得面上一热,更是不敢将视线落回。
这秋雨一下起来便收也收不住了,连风也随之渐强,碎雨珠子随风被送进廊亭,打在了书案上,其中一颗落在她的脸颊上,也悄悄地落在了顾陵川的心里。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将那雨珠子从她面上轻轻拭去,却在这时,孟青冒雨匆匆而来,他的身後跟着一名黑衣裹身的信使。
只见孟青双手抱拳,压低声音道:“公子,京城传来急报。”
顾陵川神色严峻,从信使手上将信接过。
信书轻薄,封蜡完整,他缓缓揭开,一眼望去,便见首行赫然写着“太子薨”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