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炒肝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
雨刚停,屋檐的水珠子还在往下掉,在门槛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萧停川熟门熟路地找了靠窗的位置,把黑色冲锋衣往椅背上一搭,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老板,两碗炒肝,多放蒜,再来两屉包子。”
他嗓门亮得能穿透店里的嘈杂,眼角馀光瞥见江云归站在门口没动,挑了挑眉。
“进来啊江队,难不成还得我八擡大轿请?”
江云归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过来。
他习惯性地往角落缩了缩,目光扫过墙上泛黄的菜单,最终落在桌角那瓶醋上。
萧停川看着他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您老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您拐到黑店了。放心,这店开了二十年,我从小吃到大,地沟油都比别处新鲜。”
“……”江云归捏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没接话。
老板端着炒肝过来时,白瓷碗沿还冒着热气。
芝麻酱混着肝香的味道漫过来,江云归的喉结动了动,却没动筷子。
萧停川已经埋头吃了大半,擡头看见他这模样,用筷子指了指碗里的糖蒜。
“尝尝?我跟你说,老板他闺女去年结婚,这糖蒜方子都当嫁妆陪过去了,现在吃一口少一口。”
江云归夹起一瓣糖蒜,蒜香混着酸甜在舌尖炸开,他没忍住多嚼了两下。
萧停川看得乐了,从兜里摸出个小铁盒推过去:“刚从老板那儿讨的,新腌的,带回去配粥。”
铁盒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江云归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金属壳子上还留着萧停川的温度。
他擡眼时,正对上对方促狭的笑:“别这麽看着我,再看我可要收费了——比如,跟我说句话?”
“无聊。”
江云归终于开了口,声音淡得像水,却没把铁盒推回去。
萧停川笑得更欢了,嘴里的包子差点喷出来:“哟,江队终于肯赏脸说话了?早这样多好,非得跟我这儿装冰山。”
他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说真的,你总皱着眉不累吗?我认识个整容医生,专门祛擡头纹的,要不我请你去?”
江云归放下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够冻住三伏天的暑气,萧停川却跟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续上:“或者我带你去飙车?我那辆新提的保时捷,油门踩到底能听见风在耳边哭——”
“闭嘴。”
江云归打断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萧停川果然闭了嘴,却用手指在桌上画起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云归泛红的耳根。
过了半分钟,他突然低笑一声:“逗你的。你慢慢吃,我去结个账。”
他起身时,故意撞了下江云归的肩膀。不算重的力道,却让江云归手里的筷子晃了晃。
等萧停川拿着账单回来,就看见江云归把那瓣糖蒜吃得干干净净,碗里的炒肝也动了小半。
“看来合你胃口。”萧停川拖过椅子坐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送你回去?”
江云归没回答,只是把铁盒放进了口袋。
走到门口时,萧停川突然从後面拉住他的手腕。温热的触感像电流窜过,江云归猛地挣了一下,却被握得更紧。
“後天休息。”萧停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痞气,“我来接你,带你去个地方。”
江云归回头,看见晨光正落在萧停川的发梢上,给他那点匪气添了层暖融融的边。
风卷着炒肝店的香气漫过来,他听见自己说:“不去。”
“去不去可不是你说了算。”萧停川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松开手时,往他兜里塞了颗水果糖,“小心点,明早六点,我还来堵你。”
江云归捏着兜里的水果糖,看着萧停川坐进那辆扎眼的红色跑车里。
引擎轰鸣着窜出去时,他低头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在舌尖散开,像极了方才那瓣糖蒜的馀味。
巷口的风带着潮气吹过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铁盒,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这麽清楚地闻到过食物的香气了。
江云归回到家时,玄关的鞋架上还摆着那双沾了泥的鞋。
他弯腰换鞋,指尖触到口袋里的铁盒,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倒比屋里的空气更让人觉得实在。
客厅的窗帘拉得严实,昏暗中能看见沙发上堆着没叠的毯子,茶几上的泡面桶积了三个。
这是他过去一周的生活缩影。他把铁盒放在茶几中央,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猫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扎眼,像个强行闯入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