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把“摆平”两个字说得含糊,像在说处理货物,又像在说别的。
魏老板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没立刻去碰,只是端起紫砂壶抿了口。
“麻烦?什麽样的麻烦?”
“一个老赖,欠了我一大笔钱,躲在云禾市,”江云归顺着话头往下说,眼神却在观察屋里的摆设。
墙上挂着幅山水画,笔法苍劲,角落却有处修补的痕迹,像用浆糊粘过的纸。
博古架上摆着个青铜鼎,底座的锈迹看着新鲜,不像老物件。
“听说魏老板在那边有熟人,能帮我请他回来。”
魏老板的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节奏很慢,像在盘算什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擡眼,笑里带了点深意。
“云禾市啊……那边最近不太平。前几天刚处理了一个,也是欠了钱的,骨头硬得很,最後还不是……”
他没说完,只是用手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江云归的心跳顿了顿,面上却不动声色。
“看来魏老板确实有本事。价钱好说,只要能把人请回来。”
“价钱嘛,”魏老板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後结清。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请人,要是他不听话……出了什麽意外,我可不负责。”
萧停川在旁边假装算账,指尖却悄悄按了下藏在袖口的录音笔。
“五……五十万?”他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不是太贵了点?”
“贵?”魏老板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小兄弟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处理这种事,得找可靠的人,得打点关系,哪一样不要钱?前几天那个,光是让他闭嘴,就花了不少功夫,还弄了身血……”
他说到“血”字时,目光扫过墙上的山水画,像是在看什麽熟悉的东西。
江云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发现那幅画的修补处,隐约透出点暗红色,像被血浸过的纸。
“行,五十万就五十万,”江云归站起身,“我明天让人送定金过来。希望魏老板能尽快处理好。”
魏老板也站起来,送他们到月亮门。
“王老板放心,我魏某人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三天,保证给你消息。”
走出聚宝阁时,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萧停川快步跟上江云归,压低声音。
“听见了吗?他承认杀了人,还提到了血,肯定和周永福有关!”
江云归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眼那扇雕花木门,铜铃在风里摇晃,发出的响声突然变得刺耳,像谁在哭。
他想起魏老板脖子上挂着的红绳,结打得和周永福手里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浸透了血。
“回去让人查魏老板的通话记录,”江云归的声音很冷,“特别是和云禾市的联系。还有那幅画,让人想办法弄清楚是谁画的,修补的痕迹里有没有血迹。”
“知道了,”萧停川摸出手机,“看来这聚宝阁不止是卖古董,还是个杀人中介。顾家的案子,周永福的死,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脚步声被风吹散。
路过一个垃圾桶时,江云归瞥见里面有张揉碎的纸,上面印着“云禾市康复医院”的擡头,边角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没擦干净的血。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团纸被风吹得滚了滚,最终卡在垃圾桶的缝隙里,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看来,”江云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寒意,“魏老板不仅杀了周永福,还去过医院,想对周永芳下手。”
萧停川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现在就通知云禾市的同事,加强戒备!”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脚边。
聚宝阁的铜铃声还在响,一声声,像在倒计时。江云归想起魏老板那副和气生财的样子,想起他说“处理”时的轻描淡写,突然觉得这老街区的阳光,也透着股阴湿的冷。
“别急,”他按住萧停川拨号的手,“先让他以为我们信了他的话。明天送定金的时候,带个人过去,盯着他的动静。”
萧停川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那幅画怎麽办?直接去搜?”
“不用,”江云归看着聚宝阁的方向,“他既然把画挂在墙上,就是觉得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等着,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云归想起周永芳还在医院等着哥哥送粥,想起周永福手里那根没送出去的红绳,突然觉得那五十万,像条沾着血的锁链,一头拴着魏老板,一头拴着那些没说出口的人命。
“走吧,”他转身往警局的方向走,“回去准备定金。”
萧停川跟在後面,录音笔还在袖口发烫。
他看着江云归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虽然话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说,像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