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四月的雨裹着纸钱灰扑在四合院朱漆大门上,江云归盯着门环上的铜锈,突然想起清明扫墓时烧的纸人,衣角也沾着这样的灰。
“萧停川,你闻。”他侧过头,雨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血腥味混着艾草香,有点像小时候熬的药。”
萧停川正用手机拍门楣上的“平安”二字,闻言嗤笑一声。
“江队还有这闲情逸致?法医刚说死者被砍了十七刀,刀刀避开要害,搁古代叫凌迟。”
警戒线内,赵德贵倒在卧室的寿材旁,血渍在青砖地上漫开,像幅被雨水晕开的水墨画。
江云归蹲下身,指尖避开血迹,捏起片沾着血的艾草叶。
清明插在门楣的那种,边缘还带着齿状咬痕。
“死者手里攥着的断指甲,”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泡得发沉,“不是他自己的。”
萧停川踹开虚掩的厨房门,菜刀在砧板上插得笔直,刀背“周记菜刀铺”的刻痕里嵌着点皮肉。
“这刀眼熟不?”他用镊子拨了拨刀柄,“跟周建军家传那把一个模子,他爹以前就是开铁匠铺的。”
卧室的衣柜里,藏着件褪色的快递服,右肘的补丁下露出半截刀片。
江云归摸出衣服口袋里的平安符,符纸折痕与技术队发来的周母遗书照片完全吻合,边角都带着个小小的三角形折痕。
“238条未发送短信。”萧停川翻着周建军的手机,屏幕光映得他眼底发蓝,“全是爸,你为什麽害死我娘,最後一条编辑时间是4月14号23:05,正好是行凶时间。”
监控室的屏幕上,3月28日的画面泛着雪花。
周建军的快递车停在五金店後巷,他蹲在车旁抽烟,烟雾里能看见他左手小指缠着纱布。
与断甲的位置完全一致。
“自残僞装反抗伤。”江云归的指尖在监控截图上圈出纱布,“他早就计划好了,连法医的鉴定方向都算准了。”
萧停川突然笑出声,把周建军的网购记录拍在他面前。
“还买了本《人体解剖图》,3号下的单,5号就到货,合着这几天没送快递,净研究怎麽凌迟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四合院的青瓦上噼啪作响。
江云归望着赵德贵枕边的《了凡四训》,书页第17页被血浸透,正是“积善之家必有馀庆”那句,旁边用红笔写着“建军吾儿”。
“他知道周建军是私生子。”江云归合上书,血腥味混着艾草香突然变得刺鼻,“这十七刀,应该是替他娘讨的十七年债。”
萧停川踹开周建军家的破门时,生锈的门轴发出哀嚎。堂屋的供桌上,周母的遗照前摆着碗没喝完的粥,平安符压在粥碗下,符纸背面用铅笔写着“4。14”。
“找到了。”他从床底拖出个木箱,里面是把老式铁匠锤,锤头刻着个“周”字,边缘的缺口与菜刀上的吻合,“这才是真正的凶器,那把菜刀是故意留下的。”
江云归的目光落在箱底的录音笔上,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周建军的声音混着雨声炸响:
“赵德贵说要去快递站闹,说我这种野种不配送快递……”
“娘,我看见他藏的那份自愿和解书了,村委会盖的章,你根本不是自愿的……”
“十七刀,一刀一年,他欠你的,我讨回来了……”
录音的最後,是打火机点燃艾草的轻响,像谁在清明这天,终于烧尽了三十年的怨。
审讯室里,周建军盯着墙上的《妈妈再爱我一次》海报,突然笑了。
萧停川把断甲鉴定报告拍在他面前,指尖在“周建军DNA”几个字上敲得咚咚响:
“行啊小子,连自残都算得这麽精?知道法医看见反抗伤会轻判?”他突然俯身,银手链在灯光下晃得人眼花,“可惜啊。”
“可惜你算漏了菜刀木柄的皮屑。”萧停川突然把鉴定报告往他面前推了推,银手链扫过桌面发出轻响,“戴手套作案还能留下DNA,要麽是你故意的,要麽就是砍到第十七刀时,手抖得握不住刀了。”
周建军的肩膀猛地绷紧,左手小指不自觉地蜷起。
那里的纱布早就拆了,只留下道浅疤,像条没愈合的蜈蚣。
“赵德贵床底的铁盒,”江云归突然开口,声音平得像没起波澜,“里面有你娘的头发,还有张1985年的诊断书,怀孕六周。”
周建军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撞向桌子:“他□□我娘!村委会收了他的钱,说我娘是自愿的!那本《了凡四训》就是他的遮羞布!”
“所以你就用他给你娘打的菜刀杀了他?”萧停川突然笑出声,从证物袋里拎出那把老式铁匠锤,锤头的“周”字被血浸得发黑,“你爹当年就是用这把锤给赵德贵打了那把菜刀,说给周家留个念想,没想到留的是索命符。”
周建军的脸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他想起小时候养父说的话:“你爹是个好人,就是太傻,帮人打了把刀,最後把自己命搭进去了。”
江云归把赵德贵的日记推到他面前,最新一页写着:“建军今天来送快递,问我娘的忌日,这孩子眼睛像她娘。”字迹抖得厉害,墨水在纸上洇出个黑洞。
“他在找机会赎罪。”江云归的指尖划过日记里的“赎罪”二字,“死前正在给你娘写忏悔信,说要把五金店转给你。”
周建军突然笑出声,眼泪却顺着下巴往下掉:“赎罪?他毁了我娘的一辈子,现在想赎罪了?我娘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审讯室的时钟敲了三下,雨还在下,打在窗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拍。
萧停川把周建军的手机解锁,点开那段未发送的录音,里面除了哭喊,还有段模糊的对话——
“建军,爹给你留了笔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