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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栽了（第1页）

第14章栽了

回营地的路上，黑瞎子走得很慢。张起灵那句“等我”像颗石子投进心里，漾开的涟漪迟迟不散，却在某个瞬间被一阵寒意冻住——他忽然想起，张起灵会失忆。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缠上心脏，越收越紧。

他见过他失忆的样子。在疗养院那次，张起灵坐在墙角，眼神空得像口枯井，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更别说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牵绊。黑瞎子当时蹲在他面前，说“我是黑瞎子，你以前总叫我瞎子”，对方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像在看个完全陌生的人。

“操。”黑瞎子低骂一声，猛地停下脚步。树林里的风卷着湿冷的气息灌进领口，他却觉得浑身发烫，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

什麽“等我”，什麽做完事情，全是狗屁。这人说不定明天就忘了今天说过什麽，忘了潭边的对视，忘了他黑瞎子是谁。自己刚才那点傻乎乎的期待，简直像个笑话。

他靠在树干上，摸出烟点燃，尼古丁的辛辣感顺着喉咙往下淌，却压不住心里的涩。原来不是等不等的问题，是连等待的对象，都可能随时消失。

他黑瞎子活了大半辈子，什麽风浪没见过？算计人的，被人算计的，刀光剑影里滚过来，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谁能想到，栽就栽在这麽个闷油瓶手里，栽得心甘情愿，还不敢奢求太多。

“瞎子？你在这儿干嘛呢？”王胖子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他扛着捆柴，看见黑瞎子靠着树抽烟，一脸颓样，“跟哑巴张吵架了？”

黑瞎子把烟摁灭在树干上，扯出个笑：“吵什麽？就他那闷葫芦样，想吵也吵不起来。”他直起身，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走，回去了，别让小老板等急了。”

回去时，张起灵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那半块玉佩，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麒麟纹。吴邪蹲在他旁边，不知道在说什麽，侧脸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意。

黑瞎子走过去，故意把脚步声踩得很重。张起灵擡头看他，眼神里没什麽波澜，像刚才潭边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也好。黑瞎子想，这样最好。

“哑巴张，你的伤药呢？”他在火堆另一边坐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胖爷说岛上有种草药能止血，要不要去采点？”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摸出个小瓷瓶，放在黑瞎子面前。是昨天黑瞎子给他的止血粉，还剩小半瓶。

“给我干嘛？”黑瞎子挑眉。

“你也有伤。”张起灵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里是刚才掰药包时被划的小口子，“昨天的。”

黑瞎子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伤。昨天光顾着生气，居然没察觉。他拿起瓷瓶，倒出点药粉撒在伤口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那点刚硬起来的壳，又软了块角。

“谢了啊，哑巴张。”他笑了笑，把瓷瓶还回去，“看来你还没忘光事。”

张起灵的睫毛颤了颤，没接话，只是把瓷瓶收进背包。

夜里守岗，轮到黑瞎子和张起灵。篝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几点火星。张起灵靠在礁石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黑瞎子坐在他旁边，借着月光看他的脸。

这人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没了平时那股拒人千里的冷，侧脸线条柔和了些，连睫毛都显得没那麽锋利了。黑瞎子忽然想，就这样也挺好。

忘了就忘了吧。记不住他黑瞎子也没关系。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在他身边待着，看着他还好好地活着，看着他偶尔擡眼时，眼里能映出自己的影子——哪怕只是作为同伴，作为战友，甚至只是个模糊的“认识的人”，也够了。

他这辈子，得到的本就不多，奢求太多，反而容易失去。

张起灵忽然睁开眼，正好对上黑瞎子的目光。他的眼睛在夜里亮得惊人，像盛着星光。

“没睡？”黑瞎子笑了笑，没躲开，“在想什麽？”

张起灵沉默了会儿，说：“铃铛。”

“哦，那破铃铛。”黑瞎子挑眉，“找到又能怎麽样？能让你想起以前的事？”

张起灵没回答，只是转过头，重新靠回礁石上，闭上眼睛前，极轻地说了句：“有你。”

黑瞎子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麽东西撞了下。他看着张起灵的侧脸，对方呼吸平稳，不像是在说梦话。

“有你……什麽？”他轻声问，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麽。

没有回答。只有海风穿过树林的声音，温柔得像首歌。

黑瞎子笑了笑，没再追问。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跳起来，照亮了两人之间的空隙。不远，刚好够他看清张起灵的睡颜。

他想，栽了就栽了吧。

不能在一起，能这样陪着，也挺好的。

真的。